谢东的心脏是在晚上的八点十四分突然停止跳动的。
当心电监视仪上显示出一条直线并传出刺耳蜂鸣音的时候,郑钧脑袋嗡的一声,一屁股坐在ICU病房门外的长椅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傍晚的时候,看守所的几个主要领导都到了永安医院,同时也给他带来了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通过查看禁闭室的监控录像,发现谢东的发病前的举止行为有异常,初步分析有自残可能。为此,永安医院再次为谢东做了一个全面的CT扫描,果然在身体的几个隐蔽部位发现了异物。
从影像上看,这些异物就是普通的缝纫针,四根钢针分别从腋下和脚底插入,穿透了肌肉组织,深深嵌入体内。由于无法判定这些针对病情的作用和影响,医生不敢贸然取出,只好给北方医院的普通外科和神经外科挂了电话,请几名这方面的专家来会诊,然后再决定治疗方案。
可是,北方医院的会诊专家还没到,谢东的心脏便停止了跳动。
自残?在看守所干了大半辈子,郑钧见无数自残的嫌疑人,有弄断胳膊腿的,有服毒药的,还有吞刀片割伤消化道的,唯独没见过往咯吱窝和脚心扎针的。这两个地方既没有重要脏器,又皮糙肉厚,别说扎针,就是划上两刀,也起不到自残的作用呀,更谈不上要人命了!
他根本不相信王教授讲的什么休眠学说,死就是死,活就是活,人又不是狗熊,还能冬眠不成!
看着还在最后抢救的医护人员,一个可怕的念头猛地浮现在脑海中,令他不禁出了一声冷汗。
或许这个可怜的年轻人身上背负着什么秘密,或许是有人处心积虑的想要他死,如果这个推论成立的话,那从谢东被抓到审讯过程中所有的不正常就都可以解释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为谢东提供缝纫针的居然是刘勇,而这小子的一系列反常看来也是有原因的。
难道……他几乎有点不敢往下想了。
现在,这一切疑问可能伴随着谢东的死亡而再也无法找到答案,这对他而言,实在不是一个好结果。他不能算是警察中爱岗敬业的模范,也不是遵纪守法的标兵,但是,他有自己的原则,那就是不昧着良心做事。但是,在谢东这个案子上,良心显然有些贬值了。
ICU病房的门开了,几名医护人员走了出来,其中一个将一张死亡通知单递了过来。他接过来看了一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按照有关规定,在押人员死亡是要通报检察机关的,所以,接到消息的路南区检察院相关人员很快就赶到了永安医院,封存了所有病例,并对郑钧进行了问询。由于需要法医鉴定,所以尸体并没有送往市殡仪馆,而是存放在了医院的停尸间。
办完所有手续,已经是夜里快十一点了。
郑钧从医院楼里出来,转到后院的停车场,刚掏出钥匙打开车门,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惊叫声,那声音里充满了惊悚和恐惧,在寂静的黑夜里听起来,有种让人后脊梁冒凉风的感觉。
循声望去,声音是从一间平房中发出来的,还没等反应过来,房门一开,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由于过于慌张,没跑几步便脚下拌蒜,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郑钧大声问了一句,随后立刻迎了上去。
刚刚摔倒在地的是一个身穿蓝色大褂的男人,郑钧伸手将他搀扶起来,只见他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浑身抖成一团,几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别慌,到底咋了?”郑钧大声问了一句。
这声凄厉的叫喊惊动了不少人,有大夫,有护士,由于是市公安局直属医院,所以执勤的武警战士也闻讯赶了过来,一下聚集了五六个人。
见人越聚越多,蓝大褂的情绪也稳定了不少,他用手指着平房,心有余悸的道:“有鬼……有鬼啊……”
蓝大褂指的平房,就是永安医院的停尸间。而看此人的打扮,应该是停尸间的值守人员。
停尸间的大门敞开着,由于里外温差太大,门口飘着白色的冷雾,再配上惨白的灯光,越发显得诡异恐怖。人群中的两个年轻女护士不禁一阵哆嗦,差点叫出声来。
倒是值班武警镇定得很,他警觉地用对讲机通知战友过来增援,同时还让电源控制室点亮了后院所有照明灯,顿时,偌大的后院停车场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又有几个武警战士相继赶了过来,其中一个甚至还拎着一支微型冲锋枪!
见人聚得差不多了,郑钧朝武警战士挥了下手,率先朝停尸间大门走去。到了门口,探头朝里望了望,一排停尸柜整整齐齐的摆在那里,别说什么鬼,连个鬼影也没有。
他回头扯了一把还有些哆嗦的蓝大褂,轻声道:“鬼在哪儿呢?”
蓝大褂仍旧紧张,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回缩,口中嘟囔道:“我咋知道鬼在哪,不过刚刚确实有鬼。”
郑钧瞪了他一眼,示意拿着微冲的武警把枪收好,迈步就走了进去。
停尸间并不大,由于空调开得很低,一进屋,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众人正四下看着,忽然听见一个很微弱的声音从停尸柜里传了出来。
“好……冷……。”
声音很低,似乎还伴随着牙齿的格格碰撞声。
众人互相对视了下,正在发愣的时候,一直呆在门口不肯进来的蓝大褂再次发出一声惊呼,掉头便跑。
恐惧是会传染的,蓝大褂一跑,还拥在门口的几个人也跟着吓得连连后退,本来是凑热闹的女护士更是尖叫连连,把气氛烘托得更加惊悚。房间里的几个武警战士也出了一身冷汗,其中一个胆小的转身也要跟着跑,却被一个班长模样的大声喝住。手里拿着微冲的也哗啦一声子弹上膛,摆出了一副要射击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