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永安医院回到看守所之后,谢东的待遇提升了不少。毕竟刚死过一次,从上到下都心有余悸,所以看守所破天荒为他安排一个单独监舍,尽管仍旧闷热潮湿,但起码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面对刘勇,睡觉踏实多了。
伙食标准略有改善,至少不像从前那样难以下咽。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为了怕再出啥意外,郑钧特批,免了他的早点名和面壁思过,让他好好休息,恢复身体。
其实,他的身体早就恢复了,不仅恢复,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健康。既然没事可做,索性每天盘膝打坐,引导内丹沿着任督二脉游走于整个躯干,每运行一个周天,内丹便有所增益,几天下来,丹阳光华贯通身体,浑身经络舒畅无比,整个人活力四射、精力充沛,甚至有一种要腾空而起的感觉。
莫非这就是道家所说的羽化成仙……每当夜深人静,他总是这样默默的想道。
其实,这些道家的思想和理论,师傅在教他丹阳功的时候就曾论述过,什么半仙到地仙,地仙到避雷劫,最后羽化成仙等等,只不过他当时都是按照故事听的,甚至干脆当成了笑话,根本没往心里去。即便是偶尔盘膝打坐、催动气息,也是为了让自己那颗躁动的心平静下来,不去怀念曾经放弃的学业和生活。可万万没想到,一场劫难之后,竟然丹阳大成,体验到了道家内功的神奇之处。
他不禁有些感念师傅的良苦用心,或许这十多年间,师傅一直在默默的观察着,自己的不开窍和玩世不恭让老人家最后彻底放弃了,所以,至死也没将那两本书的秘密说出来。
除了待遇提高和自身的感受之外,另外一种改变则更加令他无比受用。
还没回看守所,他各类小道消息便不胫而走,在管教干部和在押人员中传得沸沸扬扬,尽管有人认为是装神弄鬼,但将他奉若神明的也大有人在。每当放风的时候,其他在押犯人的态度简直谦恭到了极点,几乎就差跪迎大驾了。
活了三十多年,从来都是看别人脸色,哪里受过如此礼遇。恍惚之间,竟然感觉自己好像是电视剧中的江湖大佬,虽然手下是一帮犯罪嫌疑人,但这种前呼后拥的感觉还是极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如果不是因为这场倒霉的官司,甚至都有些不想离开这鬼地方了。
由于这几天气温较高,监舍里闷热异常,一直到了后半夜也睡不安稳,于是索性翻身坐了起来,从衣服的夹层里翻出一只香烟,刚抽了一口,却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看守所里是不允许抽烟的。尽管最近待遇有所提高,但这个规矩还是知道的,他连忙把烟在水泥地上掐灭,然后屏住呼吸侧身躺好。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门口停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突然开始狂跳,感觉后背像是顶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冷汗不由自主的顺着脊梁流了下来。
站在门外的人就是郑钧,他的眼神比刀还要锋利。
见谢东躺在铺位上一动不动,先是冷笑了下,然后掏出钥匙打开了监舍的大门,冷冷地道:“谢东,出来一下。”
他身子没动,正打算装出一副在睡梦中惊醒的样子,郑钧低沉的声音又从背后传了过来。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快点,别磨叽。”
没办法,只好讪笑着翻身坐了起来,还没等开口,郑钧已经进了监舍,熟练地给他戴上手铐,然后低声说道:“跟我去办公室”,说完便径直朝门外走去。
他也不敢多问,只能低着头跟了过去。
到了办公室,郑钧轻轻关上房门,然后示意他坐在办公桌对面,又掏出一包烟扔了过来。
他识趣先为郑钧点上一支,然后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上,低头等着问话。不料半晌却没听到什么声音,偷眼一瞧,发现郑钧正凝视着自己,表情严肃,目光冷峻。
他赶紧低下头,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不论过得如何舒坦,但始终是一个犯罪嫌疑人,只要羁押在这里,命运永远是掌握在这些穿制服的人手中。虽然侥幸过了一关,可谁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呢。
正胡思乱想,忽然听郑钧说话了。
“知道我为什么半夜把你找来吗?”
“报告……”他小声说道,然后等着郑钧的批准。
“说吧,今天不用喊报告了。”郑钧的语气很平静。
“我不知道。”谢东诺诺答道。
“晚上比较安静,便于你认真思考问题”郑钧吸了一口烟,缓缓道:“我希望我们之间的谈话能够更推心置腹一些,换句话说,我想听真话,不想听你胡说八道,你听懂了吗?”
“我……听懂了。”尽管有些打怵,但他还是抬起了头,试探着继续道:“郑主任,是有关我案子的事吗……”
话刚说到这里,却被郑钧挥手打断了。
“之前告诉过你,我只负责依法对你羁押,至于你的案子,我没有发言权。”郑钧冷冷地道:“跟我说没意义,还是跟预审员和法官说吧。”
一提起预审科,他心里顿时一翻个,预审员刘胜利貌似平易近人的微笑又浮现在眼前,污浊的禁闭室还有电棍顶部闪烁的电弧仿佛历历在目,这所有的一切,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跟他们说……更没意义。”他低声嘟囔了一句。
郑钧沉默了,半晌,他将香烟掐灭,似乎叹了一口气。
“关于你的案子,我不能随便发表意见,我只能告诉你,不论你经历了什么,在任何时候,都必须相信法律是公平的。”略微停顿了片刻,他缓缓的继续道:“因为法律是这个社会正常运行的保障,如果你不相信法律的公平性,就等于你对社会失去了信心,你没有选择,懂吗?”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墙上的挂钟在执着的滴答着,郑钧轻声咳嗽了一声,似乎想要打破这种宁静。
“事情过了好几天了,你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下面谈谈禁闭室里发生的事情吧。”他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