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红说,“一大早我就见你来了,是不是想找人家道歉呢?最后又看到四个孩子分一个鸡蛋吃,心里又不落忍了,想去找老书记说帮她的忙?”周励叹口气,“他们过的实在是难。”“难道有人过的不难吗?”赵永红反问道。面对赵永红的质疑,周励心里明镜一般。是啊,难道有人过的不难吗?赵永红一个女孩家家的,独自一个人来了打渔张,她自己分下的粮食都不够吃,还总是想着省下来一点换成粮票给家里寄去。冯坤也是,虽然没怎么说过家里的事,可周励看的出来,他也很窘迫,否则也不会经常饿肚子。周励和打渔张的人没什么多少来往,只是看条件最好的大队书记张来福家,也能知道,都不好过。赵永红语重心长道:“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去帮她,都只会给她带来麻烦。”赵永红继续道:“我比你了解她。我来了打渔张后,听的最多的,就是她的传闻了。”周励听了,稍稍侧了侧头。赵永红知道,周励是想听,而且很想听。赵永红便说:“你可别忘了,每天上工,我都是和打渔张的女人们一起,所以听到的关于张抗抗的故事很多。”“她生下来克死了自己的妈妈,她爸爸不久后也去世了。她家本是打渔张,甚至是这十里八乡名望最盛的一家,好像祖上有在朝为官的,往下传了几辈,倒是一直没有衰落。直到建国后家里的地差不多都被分了,然后前几年,她爷爷又被打倒了。这些事都发生在她出生后,所以整个打渔张的人都在背后叫她扫把星。”赵永红的话还没说完,周励就不想听了。他躁了一脑门的汗,连连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爸妈死了,她爷爷被打倒了,跟她有什么关系”“我还没说完呢。”赵永红继续说,“她爸爸出过国,妈妈是混血儿,听说还是个满洲格格呢。所以,张抗抗生下来就是整个打渔张的焦点,她遗传了她妈妈全部的美貌。”赵永红说着一摊手,“你也看见了,个子高,皮肤白,大长腿。我听那些嫂子们说,她这个人特别讲究,因为以前没怎么出过家门,和她们很少讲话,但每次见她,就算家里破落了,还总保持着以前的那股子劲儿,就算穿一件最普通的蓝色棉布大褂子,她也能穿出和别人不一样的感觉来。”赵永红说着啧了两声,摇头道:“所以大家才那么不喜欢她吧。”“就因为她和别人不同?”周励厉声问。赵永红顿一下脚步,“不同就已经是大过了。在这个时代,不同就是大罪。”赵永红说完看向周励,挑一下眉说:“你不也是吗?”周励指指自己,“我?我和别人哪里不一样了?”赵永红反问:“那为什么没人传冯坤的闲话,到处都在讲你?”周励想了想,无言以对。“所以,你别想着直接帮她。就算要帮,寻到机会找个其他途径才好。再说了,我看啊,人家根本就用不着你。”周励看赵永红一眼:“怎么说?”“我虽然没见过她,可你看她,一个女人,和我一般大,带着五个孩子过活。我们一起干活的大婶还说呢,就她过的那么惨,把那四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给他们妈妈送去,或者是给他们亲姑姑送去,在打渔张最多也是在一阵风,大家碎几句嘴就过去了。可人家呢,照样领着五个孩子过。我觉得啊,她不是一般人,不信咱走着瞧。”周励第一次听赵永红这么夸人,眼角眉梢都挂着笑,说:“嗨,还是第一次听你这么夸人。”“该夸还是得夸啊。”赵永红说。“我怎么觉得你对张抗抗是惺惺相惜呢?”周励笑着说。两人一边说一边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革委会。周励走着,只觉得身边的赵永红脚步一顿,就停下了。他转头问:“怎么了?”看到的却是赵永红为难的神色。周励抬头一看,就在正前方,革委会的大门口,张来福的儿子张店又来了。一九七零年七月十四日。张抗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日子竟过的这么快,仔细算一算,孩子已经出生大半个月了。张抗抗知道她二姐过的很不容易,家里的婆婆是打渔张有名的母夜叉,不但把自己男人治的跟个熊包子一样,儿子被养的更熊,但只是在外面怂,把所有的气都忍回家,回到家就找张领娣的茬。张抗抗在床上躺了三天后,自觉自己身子恢复的不错了,便偷偷的下床走一走,她二姐依旧是每天早上来,上午做好午饭走,下午再来,做好晚饭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