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留弟想都不想,直接就跑过去,踮着脚扶住了暖瓶,又摸摸温淑贞的头:“下次别自己够暖瓶,多悬啊!要烫到怎么办?”眨眨眼,温淑贞看着李留弟,也不说话,只是抿着嘴笑。李留弟的个子也不是太高,但掂着脚还能够到暖瓶。一眼扫过木箱上,除了红色描着大牡丹的旧暖瓶外,箱子上还有几个搪瓷缸子,又有家家必有的伟人像,墙上挂着几个相框,有小的一寸两寸的黑白照片,也有大红的奖状,什么先进工作者,什么书法比赛全县双胞胎的弟弟李留弟还记得前世她是怎么回来的这个家,应该就是这一年的冬天,大姐温淑芳跟着县里中医院的医疗队下乡,跑去李家看她,她头一次见到大姐,可居然知道这是给她撑腰的,当着大姐的面,李家的人不敢打她,给她吃饱饭,还喊她睡到炕头去。小小少女的心里,隐约知道这个大姐是不同的,在她离开时,拼命挽留,挽留不住就追在马车后面。那天雪大得很,风又大,大片大片的雪花糊在脸上,一片一滴水,她的脸都要冻僵了,脚步也渐渐慢下来,可是却仍然不肯听大姐的话回去。事实上,她记不清自己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了,只记得当她摔倒在雪坷里,前面的马车终于停下,大姐跳下马车,用自己的大棉袄把她紧紧地裹住,就那么把她抱在怀里。等她再醒过来时,人已经躺在炕上,只听到大姐在和人小声说:“那我回头打个电话到公社,请人捎个话去二生产队吧!”虽然神智还不是很清醒,可是李留弟隐约知道这是要把她送回李家,呼地一下就跳了起来,大声尖叫……前世,她头一次回家,就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有很多事,她不大记得了,可是却记得在她质问娘时,娘含着眼泪的双眼。那回,她是真的让娘伤心了吧?!她的激愤,她的怨恨,她那些质问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刺箭一样刺进娘的心房。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那样伤娘的心。时隔一世几十年,她终于能够做到心平气和地面对亲娘,不再那么愤世嫉俗,或许,也是因为她自己也曾被儿女伤透了心吧?哪怕是娘没有立刻就答应把她留下来,可是李留弟还是乖乖地听话,去了外屋地洗脸、洗手。“一会吃完饭,用大锅烧一大锅水,你再擦身子洗头、洗脚啊!”姜婉如掀开锅盖,往锅边贴饼子,头也不回地吩咐着。前世也是这样,那会儿李留弟只觉得自己被嫌弃,什么洗头擦身子,不就是看不起她嘛,又是跳脚又是扯着嗓子尖叫大喊,等被大姐和娘往澡盆里按时,更是直接踹翻了盆,水洒了一地,爹跳着脚吼人,小弟拿着馒头看得都噎住直打咳,小妹也吓得眼泪汪汪,一家子从那天起就没消停过,可是这会儿她却是乖乖地“嗯”了声,听说得让蹲在一边看她的小妹温淑贞瞪大了眼。“我就不爱洗头,刮虱子可疼了……”李留弟眨眨眼,忍不住抬手去挠头,不说不觉得,一说还真就觉得痒了。也是奇怪了,现在这年头,就没听过谁不长虱子的,不像以后,几乎就没听过谁身上还长虱子,都说是后世吃的东西农药太多,人的血都是农药了,就是有虱子都被农药毒死了,这说法倒还真说不定是真的呢!“我回来了……”脸还没洗完,门就被拉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还没站稳就瞪住了李留弟:“你谁呀?”李留弟还没回答,后头就又跟进来一个十三四的男孩,笑着叫:“我回来了,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