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达非似乎与沈醉一样,并不是个自由之人。傍晚时分,裴延的秘书拎着滴水的雨伞找了进来,急匆匆的。周达非被带走了。临走前,他对嘴吹了一瓶伏特加,还留了片随手摘的叶子,让梁谓转交给在北京的朋友。梁谓望着手上那张叶子,神情复杂,叹了口气。半晌,沈醉好似明白了什么。“你就非得喜欢不喜欢你的人?”“也不是。”梁谓有些迷茫,“可是喜欢一个人就会想接近他,被拒绝就会痛苦,然后在上头中无限循环。”“那还不简单。”沈醉却很淡定。他把周达非喝光的酒瓶认真擦干净,曼妙的手指利落地握着纤细的瓶颈,姿势像握着把刀。“一次多喜欢几个,不就好了。”沈醉说。“”从酒吧里出来时,外面雨已停了。沈醉与梁谓分别,在心里默默想着今天的周达非。人总是会对自己想成为却无法成为的人心生向往。周达非磊落跌荡,他的喜欢和不喜欢、抗拒和挣扎,都体面大方。沈醉有些不愿承认的嫉妒。似乎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一个人。雨后天凉风大,沈醉把长风衣上侧的两个扣子扣上,戴上了口罩。他找了个拐角处没灯的角落,拨通了燕名扬的电话。“喂,哥哥。”沈醉左手把手机举在耳侧,右手拎着周达非喝完的伏特加酒瓶,神情目光皆没于一片漆黑中,风声卷卷,“我今天忽然好想你啊。”今晚就打“什么?”电话那头的燕名扬不甚在意地嗯了声,注意力好像还在别的事情上。他随口道,“你怎么了?”听背景音,燕名扬正在有些嘈杂的公共场合,兴许并没听清。燕名扬的冷淡,让沈醉觉得自己用力过猛。沈醉有些反胃。“没什么。”他说,“就是今天收工早,想起来给你打个电话。”沈醉心里发闷,拎着个诡异的空酒瓶,像个体面清醒的醉鬼,走过了几条街道。要报复燕名扬,实在是太痛苦了。简直与当年被骗不相上下。一定要把燕名扬千刀万剐。沈醉不自觉攥紧了酒瓶。前方院子里传来工作时的声音,像是片场。沈醉抬头一看,发现自己走到了《春栖》的剧组。今日《春栖》似乎也已经收工了,现在应该是在收尾,或是为明天准备。在《失温》里,这些事有专门的部门负责。可是沈醉知道,夏儒森向来亲力亲为。沈醉溜到门后侧,屏住呼吸,微微朝门里探过头去。大约是资金不充裕,这个片场显得十分朴素。院子里几处不算亮的白光下,个幕后成员围着一位不苟言笑的男子,是这里的导演夏儒森。夏儒森正在交代这里明天的布景,声音严肃,要求想必也不宽松。仔细看去,他略显杂乱的鬓角处已夹杂着些许的白发。当着刘珩和丁寅的面,沈醉是蛮不讲理,又理直气壮。沈醉也可以对世界上所有抨击自己江郎才尽的人嗤之以鼻。可夏儒森是他的恩师,是不一样的。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放弃《春栖》,沈醉都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夏儒森。院子里有人注意到门口鬼祟的身影,朝这边看来。沈醉脚步向后一趔趄,逃也似的跑了。才跑没几步,手机忽然响了。沈醉站到路边接通,那头是陆姐忧心忡忡的声音,“裴导给了个地址,让你立刻过去。”-沈醉原以为是裴延又想折腾些幺蛾子,攥着沈醉的把柄威胁要捅给燕名扬。谁料裴延小题大做,要就三人喝酒的事盘问沈醉。听说周达非喝多了又淋了雨,重感冒住进了医院。裴延的色令智昏,让沈醉有些惊讶。裴延大老远把周达非带来,却不轻易“示人”。再联系周达非的执着与失意,这之间的弯弯绕只怕并不简单。沈醉不能惹祸上身,也不想给周达非添麻烦。好在他向来最擅临场发挥,编得七分真、三分假,胡扯一大通才编圆,成功把裴延糊弄住。就在沈醉将将放下心来时,裴延却像是察觉了些轻飘飘的微妙事物,“周达非很喜欢你拍的戏,”沈醉表面畏惧,心里却翻了个自傲的白眼。废话。所有导演都会偏爱我这样的演员。裴延就差把要挟二字写在脸上,“所以我希望你,离他远一点。”由于周达非住院,明天《失温》将停工。这原本不是件坏事,可沈醉却总有些不好的预感。裴延的“色令智昏”程度,是沈醉没能提前预料到的因素。这意味着,裴延向燕名扬告状的可能性大幅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