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尽可能地让自己平复下来,眼前还有些光亮,大约是窗外要死不活的路灯。
眼前像是错乱的幻灯片,像地铁那样飞驰地跑着,一会是大学时水塘旁边的美院,一会是姜清昼那个看起来很性冷淡、光秃秃的工作室。
于丛翻来覆去,卧室外有灯明明灭灭,浴室被使用的声音响了几次,又归于平静,像是所有人都洗漱好准备睡觉。
周遭安静下来,他有点勉强地闭着眼睛,眼皮附近的肌肉难以控制地跳动着,很不安宁。
于丛自暴自弃地躺了一会,睁开眼,摸了床头的手机看时间,刚过凌晨两点。
他意识乱糟糟的,但又无法入睡,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姜清昼的主页,有如在做什么课题研究,放大又缩小地琢磨。
于丛翻到底,首条动态正好是他大学毕业那年,那时候姜清昼应该刚到美国一年,他发了会呆,像是被人操控般,打开了姜清昼的微信。
[yu:姜老师,你明天方便吗?我们这边出了个初步的策划,想跟你沟通一下。]
[姜:不太方便。]
于丛刚按下发送键,几乎是立刻收到了回复,有点无措地看着那条消息,心脏酸胀。
[姜:后天可以,你后天过来吧。]
第二条回复很快发了过来,好像瞥见了黑暗中于丛十分低落的表情,递上了点安慰。
于丛读完,觉得自己似乎敏感过头,立刻装出了一副专业性的口吻:“好的,那我后天跟策划一起过去拜访,这么晚,打扰你了。”
[姜:没事,我时差还没倒过来。]
[姜:后天见。]
他说得委婉又客气,有种很陌生的体面,于丛盯着最后那句话,说不出什么感觉,像是有点苦涩,又有些庆幸。
小区里很安静,住的大多是退休的老人,到了后半夜一点声音都没有,连昏黄的路灯都显得很落寞。
于丛在充耳的死寂里终于找到了点困意,闭着眼睛睡着了,他睡得很不安稳,期间又惊醒了几次,轻喘着气,在深秋里冒了点汗。
他隐约能记得自己做了噩梦,但记不清具体的内容,也不知道和姜清昼有没有关系。
墨蓝的天色不太好,难得在这个季节的后半夜看见压得这么低的云,于丛的小床贴着墙放,从半人高的窗口看向外面。
我在做什么?
于丛第三次醒来时问自己,他卸下了保持了二十多个小时的防御,窥见了点很隐蔽的小心思,他也许还在挂念姜清昼。
姜清昼说不太方便,是真的不太方便。
他预约了一家市中心的造型工作室,规模不算大,消费非常高,客群全是名人和有钱的土豪,是国内接洽的助理帮他插的队。
姜清昼回国有半个多月,一直没打理头发,微微烫出一点纹理的刘海已经垂到眼睛的位置。
负责他的造型师是个很年轻的女生,一头很俏丽的短发,笑着问他:“先生,想做什么风格的?”
姜清昼从镜子里打量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椅子有点矮,腿有些不自然地曲着。
“先生?”短发女生瞪圆了眼睛,又问了一声。
姜清昼语气毫无波澜:“你看着弄就行。”
“啊?”她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抬手隔空比划了一下姜清昼的脑袋,“你头型很好诶,人也很帅,什么都能做,你自己没有喜欢的风格吗?”
她抬起胳膊,就露出脖子上挂的造型师名牌,花名叫哈娜,听上去不洋不土的。
“都行。”姜清昼看上去对自己的样貌没太大兴趣,“别剃平头。”
“当然不会啊!”对方以为姜清昼在开玩笑,“你是艺人吗还是?”
“不是。”姜清昼像是审视完,移开了目光,四下张望,旷阔的大平层里有很多后现代的艺术装置,看上去花了不少钱,最后停在角落的人偶装饰上,亚克力的透明材质,细长的人形,艰难地要从一个缝隙里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