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入的自来水潺潺地灌进去,底部翻腾起一层细密的水花。
“昨天又有人找我了。”王洁冷不丁地提起,“估计你妈找不到你,之前高中几个同学也被问了。”
姜清昼面无表情,看着慢慢变高的水位:“跟他们说声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王洁顿了下,“她会不会去找于丛啊?”
“不知道。”姜清昼说。
“诶。”王洁看他没什么反应,“你妈当时到底怎么发现的啊?”
姜清昼笑了下,带着一些傲慢的、嘲讽的意味。
“她装了监控。”
王洁不可思议地看他,半天说不出话,水管在手心里有明显的后坐力。
姜清昼盯着水面,很专注的样子。
水没过一半的位置,他忽然感觉到毫无征兆的哀伤,强烈到呼吸有点不规律。
王洁好像还说了什么,但隔绝在耳边,姜清昼有点听不清了。
玻璃鱼缸炸开的动静很沉闷,有如往他身上重重砸了一拳。
王洁尖叫起来,水和玻璃渣像是慢动作那样四分五裂,散成一个不详的形状。
姜清昼觉得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惊醒过来。
“啊啊啊啊啊!”王洁叫着,把开关拧紧,惊恐地看着姜清昼:“你没事吧!”
她站得远一些,牛仔裤和高跟鞋全湿了。
姜清昼蹲得很近,身上沾满了碎玻璃渣和水,仔细看还有一些伤口,一点点深红的血渍晕开。
路易斯提醒过几次,地面不平,不适合用巨型玻璃缸养热带雨,但姜清昼每次都装作听不见。
汹涌的恐惧和无能为力不能发泄,姜清昼怔了很久,眉头皱得很紧,挣扎着跪下去,眼泪随着脆弱的神经崩溃。
他捂着头,在一地的湿漉里低声哭着,把大部分声音咽了回去。
“哎!”王洁慌了,“你别哭啊,我叫救护车。”
干燥的夏日傍晚,时间变得混乱惊慌,姜清昼却觉得四下静谧得可怕,一点点吞噬掉那些难以言表的、并不算难的奢望。
“嘭——”
于丛第一次到北方是距离二十三岁生日很近的那个春节后,乡间还有过年的氛围,一群小孩围着小孩王在街边放炮竹。
乡道上的泥巴混合着鞭炮屑,于丛手指冻得没什么知觉,隔着手套接杜楠的电话。
“你到哪了?”
他听见电话那边嘈杂的环境,以及杜楠烦闷口气里的不安关心。
“到市里了。”于丛说,“下午的班车去。”
杜楠声音很疲惫,听起来一晚都没休息的样子,对拉着于丛干副业这事不太有把握。
于丛顶着寒风走了一段,问他:“还有什么事吗?我在外面。”
“哦。”杜楠像想起什么,“就要是坐车啥的不方便,你就自己租辆车。”
“嗯。”于丛踩到了一点将融未融的雪。
“但你车别乱开啊。”杜楠说,“北方有的地方特别坑,就过山洞的时候给你安个摄像头,限速四十,也不给你提示,完了你开过去回来就领到罚单了。”
于丛冷得有点难受,含糊地应了声。
“不过你要看见有出租车,你就跟出租车后面走就行,他们精得很,知道哪儿有摄像头,他们减速你也减速,就不会被摄像头拍到了。”
天上飘起一些看不太清的白点,好像又下雪了。
于丛声音很轻,听上去烂漫而天真:“嗯,我知道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