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题可真多。”一直从容不迫的宋兰亭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疲惫,“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亦不知。”
最初的应天书院不过是燕国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书院,后来几经转手,阴差阳错之下天下扬名。
在扬名之后,书院里的情况便复杂起来了,各方势力混杂,书院差点解散,他接手之时,书院表面繁花似锦,实则已是在悬崖边缘了,他花了十余年,才彻底掌控了书院,在天下各方势力中寻到了平衡。
他是一个私心很重且极其贪心的人,他最初想燕国不灭,想在燕国王室与世家之间,寻得一条共存的道路,想改变燕国百姓的状况,想让他们过上好生活。
但这一切都太难太难了……难到他午夜梦醒时,都会扪心自问,他所走的,真的是一条对的路吗?
“应天书院应该是天下的书院吧……”他叹道,“但我私心里,总是偏向燕国多一点。”
“所以老师收我为弟子,是想借应天书院的影响力,来号召寒门吗?可如今的燕王老迈昏聩,内有世家权大,外有他国虎视眈眈,局势危如累卵。”祝凌道,“燕国如今就像一座上了年纪的船,处处陈腐,想要修补都无处下手。”
祝凌还未入应天书院前,曾对局势做了种种揣测,但又被她一一推翻,燕国如今的情况,怕是比她猜测的还要更危急一些。
“燕国有五位正适龄的皇子,燕王无用,便可扶持新王,寻求变革之道,然———”祝凌一针见血,“如今燕国王室仍陷于夺嫡之争,到底是五位皇子都不堪重任?还是说老师的心,已经有所动摇了呢?”
宋兰亭不语。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权,扶持新王,由上至下变革,尽力削弱世家影响,是燕国目前最有可能成功的一条路。
祝凌的目光落到宋兰亭身后的架子上,那里摆着大量的古籍字画和天工机关。
“两年前,曾有一应天书院的学生学成后入韩,献‘龙骨水车’于朝堂,韩太后与摄政王商议,封他为官,入职工部。”祝凌看着他身后架子上精致的龙骨水车模型,“其中想必也有老师的手笔。”
宋兰亭虽自身仍陷在迷雾之中,但他的心早已做出了决断,现在无非是当局者迷。
寒门学子不入燕,入其他国家,是在寻访明主———
能一统天下的明主。
燕国局势已是倾颓难挽,不如全部推倒重来,于毁灭之上重建。
这对于王室,对于世家而言,不啻于灭顶之灾,但对于百姓来说,短暂的苦痛过去后,便是新生。
可这一切,都是与宋兰亭从小受到的教育相违背的。
他在迷茫中不断寻求正确的道路,磕磕绊绊成了闻名于世的人物。祝凌看到的那个盒子,不过是冰山一角。
她成了这样一位神人的弟子,便代表着宋兰亭有了弱点。她不去找麻烦,麻烦都会前仆后继地来找她。
她要是还敢表现出什么江郎才尽,泯然众人,便会成为攻击宋兰亭的跳板,在危险之中粉身碎骨。
祝凌在心里无声抓狂,怎么她的新身份,竟比乐凝还要麻烦?!
千金买骨
◎“身为被买的‘千金骨’,我不是很高兴。”◎
他竟是……当局者迷?
宋兰亭有些失神。
除韩国外,天下各国都有应天书院的学子,只是不曾像那个入韩的学子一样,一开始便身居高位。
他的真实身份在燕国高层之中并不是秘密,燕国的夺嫡之争那般剧烈,剧烈到已经需要拉拢他好不容易在天下大势中勉强平衡的书院来作为上位的筹码……
“老师既已放出要收徒的消息,我作为燕国士子,又是寒门,不正是最好的人选吗?”祝凌话里的炸弹一个接一个,“我入燕国庙堂,以应天书院的影响力为核心,聚拢所有的寒门官员,形成最后一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