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都是家里最懂事的,现在到底想干什么,故意吓我们吗?”真一心里气闷。她捏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皮肤,脸上不受控地布满了暗黑色的细丝,猛地扭头吼道:“我做什么了,需要你求放过?”她什么都没干呢,她们就笃定她要搞事了?好像她已经不分青红皂白迁怒到他们头上一样。这是亲妈吗?这是仇人吧。真一从来没这么尖锐地说过话,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不管是对着谁,她永远都笑眯眯地,心宽得能装下好几座山的样子。活力四射地像早晨的太阳。她突然这么一吼,惊得陈红梅婆媳俩都愣住了。再看到她面孔上如同蜘蛛网一般游走不定的黑线,寒意腾腾地从脚底往上蹿。陈红梅怔着眨了好几下眼,好半天都处于一种惊魂未定的状态,感观上似乎陷入死寂好久,其实不然。这种恐惧只在她心里盘旋了很短的时间。陈红梅有种莫名的直觉,真一不可能真的朝她下手,否则一个月前她找上门时就不会被老头子几句话逼退。想通这点,她开始有恃无恐了。拉下脸,深吸一口气,冲真一吼了回去:“你现在没大没小了啊,这么大声做什么?!”“我是你妈!”真一快被气笑了。她闭了闭眼,时间真是杀猪刀啊。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其实所有人都变得不一样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她回忆里的美好其实就是最普通不过的一段,甚至掺杂着痛苦。只是因为时隔久远,大脑自动给它们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面纱,看不真切才显得那样神秘美好。真一怅然地看着她,清亮的眼睛里跳跃着火苗,努力克制着压在心底的脾气,她捏紧手指,突然站起身往陈红梅婆媳俩的方向走了几步,步子很慢,每迈出一步就好似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温暖剥去一层。“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那些年里你们对我的爱护都是假的,是我臆想出来的吗?”陈红梅惊得后仰,好在儿媳妇稳稳扶着她。听到这话,她下意识躲避开眼神,但心里也蹿起一股无名火:“祈真一你发什么疯?你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当年我会为了你上学的事跟你爷奶闹到分家?我不把你当女儿,我站在这里做什么?不把你当女儿,明晓得你没了,还敢拉着你大嫂过来见你?”真一抿着嘴巴,就那样倔强地看着她们。这个回答不仅没让她舒心,反倒有种全身的力气快要绷不住了的感觉。她看看陈红梅,又转头看看垂着眼睛不敢看她的叶春妮,“你真的是为了我分家,而不是为了小六吗?还把我当女儿,那祁珍是怎么回事?你们默许她占有我的一切,这叫拿我当女儿?你们……”“不要说了。”陈红梅脸色青黑,直接打断真一的话,看着她先是毫不客气道:“事情已经发展到那个地步了,我们戳破她又能怎么样?于事无补啊,你一点不担心我和你爹,哥哥嫂子被报复吗?那你有把我们当家人吗?”真一看着陈红梅,眼前这个满面怒容,刻薄圆润的老太太渐渐跟曾经那个瘦削温和的娘重叠在一起。她们竟然是同一个人啊。真一忽地笑了。委屈和难过的感觉是没有的,大概就是一根弦绷得太久突然就断了,断之前很害怕,但断了后却有种“事情果然发生”了的尘埃落定感。陈红梅听她笑声,总觉得面子上抹不过去。声音又软了下来:“一一,我和你爹只是普通人啊,除了想办法偷偷找秦瞎子帮你做场法事,我们能干什么呢?要不是上次你找回家,我和你爹还蒙在鼓里,我们……”期待没有了,但全都化为了怨愤。她盯着陈红梅,直接戳破她的谎言:“说谎!娘,我们做了十八年母女,你真的直到我找回家才认出我吗?如果之前认不出来,你又怎么能道貌岸然地说对我好?呵,咱们家的鸡飞到别人家鸡窝,你都能一眼瞧出来哪只是我们的,对我还不如一只鸡上心?”陈红梅表情变了变。一旁的叶春妮不敢再龟缩下去了,七年不见,小妹这脾气变得跟刀子一样锐利。说话专往人难堪处捅啊。“小妹……”叶春妮忍不住上前两步,想要像从前那样拉着她的手,但看着那张被黑云笼罩的鬼脸,她却踟蹰了,别开脸,克制住恐惧,尽量不再惹恼真一:“你知道妈不是那个意思啊,爸妈一直都很疼你的,对不对?如果你想对付祁珍,嫂子第一个站在你这边,我相信爸妈和你哥也会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