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艰难的吞咽,喝完药过了半晌才觉得有了力气,问嬷嬷:“老爷可来过了?”
嬷嬷抹了抹眼泪,道:“昨日来过一回,听说您还睡着怕打扰您便又走了,今日许是雪大路上不好走,耽误了时间…”
“那便是没来了。”苏夫人淡淡的说了句,面上看不清喜怒:“大小姐那边如何了?可有消息传来?”
嬷嬷这下脸上满是笑意:“听说这几日都很好,姑爷一直歇在小姐的院子里,也并没有什麽不好的消息传出来,想必是和美的。亲家夫人也去省亲了,小姐早晚也不用去请安,好着呢。”
苏夫人脸上露出真情实意的笑,目光满是慈爱:“玉儿是个有福的,一定能逢兇化吉,事事顺遂。”
嬷嬷接着又说了几句喜气话,苏夫人都淡淡应了,只要她活着一天,她就要为自己的儿女铲除一切威胁…
不多时她又累了,被嬷嬷搀扶着睡下,屋外是姨娘们来请安的声音。
即便是如此大的雪,苏夫人又病着无法见人,她都没有免除后院姨娘们的早晚请安,只叮嘱嬷嬷务必要让她们在院子里站够小半个时辰才能回去。
苏老爷接到消息以为苏夫人这下会好起来,他放下心,觉得既然已经清醒那问题就不大,想必是还能管家的。他自己有属于他的快活乐事,便再没去看过苏夫人。
谁知当天晚上苏夫人的病情又加重,夜里烧起来了不说,好不容易降下烧去,人却是迷迷糊糊的醒不过来了,嘴里一直在说着胡话,怪父亲硬要把她嫁给一个穷书生,怪丈夫无法对她交心。
怪姨娘们抢了属于她的宠爱,怪家中里里外外的大摊子事情都落在她的肩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连和丈夫的片刻的温存都是苛求。
嬷嬷听着那些胡乱呓语陪着掉了好几场眼泪,她和苏夫人一同长大,看着她从闺中娇俏可人的小姐嫁了人变成现在积威甚重的苏夫人,看着她因为苏秀才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姨娘而委屈哭泣,嬷嬷知道她一路走来的不易。
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她想劝夫人莫要再对外面的那个哥儿动手了,人家已经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家,不会再对大小姐有任何威胁,不必处心积虑赶尽杀绝。可她劝不住,还怕越劝反倒越迷障,只能由着她去。
来请安的姨娘们身上落了厚厚一层雪,她们身上的袄子还是去年做的,本就不甚保暖,即便披着斗篷也依然冻得瑟瑟发抖,只是院里的嬷嬷没有出来回话,她们不敢离开。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听见大丫鬟从屋里走出来说:“夫人病着,姨娘们回去吧,明儿个一早再来请安。”
花姨娘等人连忙松了口气,春姨娘是苏秀才好友家的庶妹,因其兄长和苏秀才私交甚笃、亲上加亲而嫁过来,算是贵妾,身边有一个丫鬟跟着伺候。
花姨娘和柔姨娘这种从唱戏班子杂耍班子里买来的姨娘便是普通姬妾,身旁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只能两两搀扶着慢慢往自己院子里走。
苏夫人这一病断断续续一直不见好,直到小年前夕都起不来身,无奈之下,苏秀才只好抛下自己的锦绣文章,亲自上阵去铺子里盘年帐,打理家中大事。
至于后院,苏夫人病着,他们家的男儿至今都没娶亲,无奈之下苏秀才只能暂时把管家的事宜交给春夫人去办。
黄家也是一样的焦头烂额,黄老爷忙碌了近一个月整天查账查的头晕眼花,将账目勉强算清楚后花了银子去县衙里探查口风,才打听到原来是县太爷早就不满黔泱县里几家大户的做风,要惩治一番。
而黄家很不凑巧在这个紧要关头上出了错,便被当成了杀鸡儆猴的那只猴子,卖消息的人偷偷告诉他,安安分分过好这个年,等出了正月县衙里的事情安定下来,日子就好过了。
黄老爷没办法,特意警告了黄家上下这段时间夹着尾巴做人,莫要再出去惹出什麽祸端来,给黄家带来灾祸。
黄老爷说话的时候心神一直留在黄子矩身上,却见这个平日里被夫人宠得无法无天的二儿子如今竟然也沉稳下来,身形比往常消瘦了些,听说是近日格外用功读书所致。
黄老爷颇感欣慰,虽然家中生意遭到了打击,但只要子孙后辈争气上进,那早晚都有翻身的时候。
年前二十五的时候,黄家二房院子里又传来好消息,二夫人有孕了,才刚一个多月的时间,胎儿还不是很稳当,得仔细养着,这下黄家上下高兴了,就连刘氏都难得给了苏莹玉好脸色,特意免去了她早晚的请安,说等过了三个月胎儿稳当后再说。
这下眼看着着到了年关,苏夫人和黄家二房夫妻似乎都忘了先前在街上遇到苏谷的事情。
苏家如今也是难得的安宁,落了雪后铺子里开门的时间就缩短了,只在中午卖两个时辰的吃食,到点就关门歇业。
虽然营业的时间缩短,铺子里的生意却没冷落,因为提前说了时间的原因,大多数人都按着时间点来采买,每天準备的食材基本都能卖完。
小年这天苏家上下放了一天的假,苏苹之前就在布庄给家里人扯了新布,定做的衣服和棉被已经做好,今天和青绿一起去取。
木头跟和年两个人赶着骡车去大集上买年货,鲤桥村的冬日里寒冷,大部分人家早早就杀了年猪,有的家里吃不完便来集市上卖肉换银子,和年会看肉的好坏,不一会儿就挑了三半扇的肥猪肉和几副内髒。
“可惜没有血旺。”木头说:“主子爱吃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