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心见不得老三哭,“又挤猫鱼子(土语:眼泪),谁怎么着你了?饿着你了还是冻着你了?作这个委屈样给谁看。”
家欢打趣:“妈,三姐是怨你,没把她生得像红色娘子军一样好看,然后有一副好嗓子可以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家艺歇斯底里,对家欢,“你闭嘴!”
赶在下雪之前,常胜要下乡收皮毛。这回他特地选了淮中片,打算去肥西木兰村看家丽一次。
“爸。”家丽见到爸爸还是十分尊重。入了冬,田里活少,几个女知青簇在堂屋里烤柴火。家丽给爸爸倒水。常胜说不用。两个人就站在房檐后头说话。
“在这怎么样?”常胜问。
“就是干活,冬天太冷,夏天蚊子多。”家丽说的都是生活上的困难。
“还能不能待?”常胜换个法子问。家丽认为阿爸明知故问,不能待不也照样要待?这可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在乡下待这么久,除了感情上稍有慰藉,其他方面她是彻彻底底知道了江淮乡村的苦处,来了二载,夏天大水就淹了两次。庄稼地特别贫瘠,种子丢下去,要么不长,要么长得尤其瘦小。
“就那样。”家丽模模糊糊说。
常胜看着女儿。心疼。黑了,也瘦了。但好像是结实了些,个子也高了点。“把包给我拿出来。”常胜对家丽说。
家丽照办。常胜从包里拿出点粮票给女儿。家丽不要,说自己挣着工分呢。“拿着!”常胜一言九鼎。
“谢谢爸。”家丽感动。
“我去你们大队长小队长你看看。”常胜说。
家丽不明白爸爸是什么意思。站着不动。常胜一挥手,“带路。”家丽连忙迈开步子,在前方引路。
何家丽不晓得那天爸爸分别在大队长家和小队长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过在屋外,隔着窗户,家丽能听到爸爸和他们谈笑风生。像个外交家,自有一种潇洒风度。后来,她看到大小队长都戴上了皮手套,兔毛的帽子。她认识那款式做工。都是爸爸的手艺。
打了春,经大队长小队长等人好几轮开会决议,批准何家丽同志被抽调回城,安排在淮南市蔬菜公司工作。国营单位。有女知青听到就哭了。回城心切,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能轮上。还有个女知青,跟当地农民男青年好了。也有男知青跟当地女青年好的了。只是,一提到回城,大多数都选择分手。
汤为民不在这批回城的名单里。
此时,家丽和为民的感情已经深入多了。他们都清楚明白恋爱是怎么一回事,更加对未来有构想,并且知道困难有多大。
为民来帮家丽收拾东西。
收拾到一半。家丽把衣服一摔,“要不我也不回去了。”
为民苦笑笑,“别傻了,机会难得,你先回去,将来我也回去。”
“一个人回去总觉得……不仗义。”家丽很有江湖儿女做派。
为民道:“有什么不仗义的,该你回去了你就回去,好好工作,我也很快的。我给我爸写信了。”为民狡黠地眨眨眼。
家丽道:“你爸还能管到木兰村的事儿。”
“没让他管,我就那么一说。”为民转而叹口气。
“又怎么了,还叹气,我又不是去就义。”
为民说:“人一走,短时间真见不着了呢。”
“写信。”家里说。
“信上有人影子?”
“早说,”家丽转身,在抽屉里扒拉了几下,找出一张一寸黑白照片,还是在淮南照的,是几年前她了,“这个给你,想我就看看。”
“你真逗。”为民说,“笑那么大声,隔着照片都能听到你的笑声。”又说:“我给你也找一张。”
家丽连忙说不用。
“怎么,不想时不时地看看我的样子?”为民自认英俊潇洒,跟王心刚有点像。
“你那个鬼样子,我闭上眼睛就能想得起来。”家丽笑说。
“喂,”为民说,“咱们的事,打算什么时候跟家里说。”
家丽连忙,“你可别说,咱们才多大,再说咱们也没什么事。”
“等一等也没关系,反正迟早要说,晚说不如早说,早说早斗争。”为民说得像要去革命。家丽说参加工作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们都还不算独立自主,是没有谈判的砝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