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这事,建国认为家丽处理得不甚妥当。最终还是报了警。警察一来,小玲和家喜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招认。家丽当即家法伺候,跪搓板。水落石出了。建国不建议体罚。
家丽肚子大,靠在床上,“不是体罚,得分什么事!家都烧了,跪个搓板怎么了!要是爸知道,不剥了皮。”
小玲和家喜呜呜哭,求饶,求救命。家喜一个劲说是意外,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又忽然想起什么,“都怪爸那瓶酒。”
家欢哼一声,好笑,“怪到爸的酒身上,你不玩火,酒瓶子会自己爆炸?”又对家丽,“大姐,就该实话实说,谁干的谁承认,这个黑锅,我们不能背。”家文不做声。她不赞同老四的建议。但现在她不能说话,她知道大姐肯定有主意了。
家丽向家艺,“老三,你什么意见?”
家艺想了想,道:“老五老六虽然罪该万死,但即便她们承认,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处,我们是大的,爸妈肯定说,小的犯了错,大的为什么不监管。”
家丽沉吟,一会,才让老五老六起来,对姊妹几个说:“咱们家遭了一个难,谁也别说了,爸妈回来,就说是有人打雷劈着了树着的火。”众人皆称是。家丽又说:“老五老六,这几天就留在家里,收拾家。”又对建国,“你去弄点涂料回来,怎么着也把墙粉一粉,好歹像个样子,幸亏值钱的东西都搬出来了。几样家具,看能不能再买一点,爸妈回来,如果不问就不提这事。”建国点头同意。事到如今,也只好瞒天过海。
刘妈过来串门,敲敲帘子。
家丽请她进来。刘妈笑吟吟进门,后头跟着个中年妇女,满脸是笑。
家被烧了,她帮衬了点吃的用的,聊表邻居情谊。秋芳来过一次,她肚子比家丽还大,不便行动。家丽不晓得这会子刘妈又来干吗。还未待细问,刘妈就介绍,“我也是领路,这是区妇联的魏大莲同志。”家丽连忙撑着起身,待起又起不来,妇联的同志连忙让她好生歇着。
魏大莲是自来熟,几个姊妹迅速扫了一圈,笑道:“听说常胜同志、美心同志不在家,所以我来看看你,听说你是主事的大姐。”家丽忙说谢谢谢谢。魏大莲又看一圈,面色有些为难。刘妈是聪明人,立刻抬腿要走,连生说我家里还有事,你们聊你们聊。家丽明白了,连忙让建国带五个妹妹先出棚子。
“坐啊,同志。”家丽十足礼貌。
魏大莲还是带着官方微笑,“虽然常胜同志和美心同志不在家,但既然来了,跟这个家的大姐通通气还是有必要的。”
“您说。”家丽点头,微笑,做洗耳恭听状。
“我是代表武绍武副主任一家来的。”魏大莲说。
常胜等三人回来已是十月中下旬。
家收拾好了,只不过变了个样。常胜他们在路上,就听到有旅客在庆祝,说“四人帮”被打倒了。他们接收信息慢,还不太清楚,老太太不愿惹事,让儿子媳妇先别搀和进去。到家门口,才见朱德启家的匆匆而过。这回是笑脸。
美心问:“她朱嫂,又怎么啦?”
朱德启家的笑说:“你们还不知道?好消息,‘四人帮’被打倒啦!一会从淮滨路开始走,有庆祝粉碎反革命的游行。”
老太太道:“回家回家!今天起了,明天倒了,不管这个,回家。”天凉了。地震的恐慌过去了,陆陆续续有人往家里搬。三个人上坝子。何家大棚里没人。又回家看看,家丽、家文在。老太太一眼就看出不一样,“这家怎么这么新?粉了?”
美心惊惊乍乍,“树呢,泡桐树呢?”
按照原定计划,家丽把那套说辞搬出来,天雷打中了树,树着了火,烧了屋子,然后又怎么重建,粉刷,买了家具。好在贵重东西都在。三个人大人不得不信。
老太太叹息:“不是粉碎四人帮么,怎么把咱家也粉碎了,哦,这龙年到底要出多少事?”
家艺、家欢、小玲、家喜都爱热闹,都参加到粉碎反革命的游行中去。仿佛是个节日。阴霾过去,艳阳高照。有曲艺人员站在淮滨大戏院门口说快板,用的是一位著名文学家的词作“水调歌头”。群众围着看。“嗳嗳——大快人心事,揪出四人帮,政治流氓文痞,狗头军师张,还有精生白骨,自比则天武后,铁帚扫而光,篡党夺权者,一枕梦黄梁。野心大,阴谋毒,诡计狂,真是罪该万死,迫害红太阳,接班人是俊杰,遗志继承果断,功绩何辉煌,拥护华主席,拥护党中央。”
汤幼民也混在人群里。家欢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这是她打招呼的方式。幼民道:“喂!知道谁是华主席么?”
家欢不服输,“知道。”
幼民道:“一看你就不知道,就你那点政治觉悟。”
家欢不满,“语录我记得比你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