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亦是错愕,迅速转身,竟有些踉跄,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泥地里了,越发狼狈了。意识到了对方的抗拒,江挽书果断转身走了,头也不回。半个小时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干完活的少年人气喘吁吁赶着牛从梯田上来,将牛绳系在水渠树木上后,他的表情木木的,掬水抹了脸,露出极端俊秀却发红的脸,接着光脚踏入冰凉的水渠中。水流凉爽彻骨,但太凉了,他牙根都绷紧了。不知是何心理,他洗了两遍,把所有污泥都搓干净了,指甲缝也抠了,但后来低头看到衣服跟裤子上好像怎么也洗不干净还不断被水流渗出来的泥巴,他好像一下子泄了气,索性直接抬脚穿上沾满泥巴的人字拖。反正人已经走了。拖鞋带着泥巴水印在粗糙的水泥渠道上留下一个个鞋印,但刚走出这边小道,他僵在原地。前面树下一个绰绰人影。她不说话,只是颇娇贵地站在大榕树下宽大冠盖下,清目浅阖,颈项微仰,侧颜轮廓于青影斑驳中绮丽清逸。牛叫了,她听到了,于是回神,转头看向他,目光平和温润,不带情绪。却不说话。他的反应很大,带着几分倔脾气,突直接取下牛角上挂着的斗笠,哗啦一下戴上,绕开路,也不忘把牛拉走,甚至算得上“拽”了,可惜大水牛身强体壮,愣是带了脾气,在原地不肯挪动,还优哉游哉去吃地面的青草。用牛尾巴摇摆了几下,拍打嗡嗡叫的牛虻。这显得他很狼狈。在他负气甩开绳子要顾自离开前,她低头弄了下相机,说了一句话。“姜湛小朋友,我迷路了。”——————从言语内容到语气,深思熟虑犹豫了半小时,江挽书慎之又慎。两年前,这个少年还是苏家无法无天的太子爷,人称小太岁,但16岁生日宴上被爆出了狗血且不可思议的身世。当年婴儿被人恶意调换了。虽过程有些可探究的隐秘跟荒诞,但dna检测结果确确实实证明他不是苏家的孩子,兵荒马乱中,警察都来了。当日在场的沈挽书亲眼看到了骄阳跌落深渊,也一直记得当时他脸上的茫然无措。那一天,下了一场倾盆暴雨。后来就听说他离开了苏家,还改了名字。此后,这人跟过往便斩断了,宛若天涯海角的距离,她这么一个本就跟他不相熟的人,竟在这里见到他。她比他还恍惚,只是喜怒不形于色。——————走在小道上,姜湛一直没说话,江挽书也没多说,从前差着辈分跟年纪,虽两家带了点姻亲跟世交关系,但隔代了,自然亲近不到哪里去。不过她不熟————————他的怀疑跟试探看似强势,其实难掩自卑。江挽书有些后悔了,也许她不该在树下等她,关系本就不亲近,再次接触实际上对他是二次创伤。旧事何必重提。见她不回答,姜湛也不理她,转身就走,但没走两步。“喂,你车呢?!”姜湛忽又回头了,有些凶,还挺执拗:“别骗我你不仅迷路,还是两条腿走到村子的,让后面跟着的那个人去开车,我陪你在这等着。”本就走累了的江挽书看了他一眼,回头喊了后面不紧不慢跟着的阿诗玛,后者看了看姜湛,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江挽书说这是自己认识的小朋友。听到小朋友这个词汇,不远处用拖鞋无聊戳地面杂草的姜湛抬了头,但又迅速撇开,不过又回头盯了下她的手,她手上有婚戒。姜湛嘴角下抿,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又像是老父亲看到女儿执迷不悟被渣男拐骗的恨铁不成钢。阿诗玛还是走了。等待的过程中,姜湛从戳杂草到折树枝,小动作很多,看起来很闲散,但江挽书能看出他的紧张跟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