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个嫂子啊,刻薄是真刻薄,但再怎么刻薄,却从来都是一心一意为大哥着想的。她带着詹权和离归家的日子,其实嫂子并不乐意她在娘家待着,但因为是大哥支持的,所以嫂子最多是摆摆脸色,不会真在吃食布料上作假,亏待了他们母子俩。
顺姨递了帕子给云夫人。能哭出来反倒是好事,不憋屈自己。
云夫人用帕子捂住眼睛,眼泪却止不住。她心说,即便她大哥早先想不到皇帝那头,等皇帝借着安信侯之事封了吴娘娘为后,也该想到了啊。既想到了,又何必为难她呢?再说句难听的话,她和舒儿作为当事人,心气都平了,别人又在不平什么?
顺姨一直没说话,等着云夫人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才说:“这帖子也不一定就是云大爷的意思,说不得还是云恭人自作主张。先侯爷刚去时,那封信不就是……”
云夫人的大哥如今当着从四品的武官,她嫂子得封从四品诰命。早先云夫人二嫁时,其实她大哥在军中的地位还隐隐高了先侯爷半头。但现在想来,云向江当时能高半头,主要是占了边成军出身的优势。后来皇上手里的人才越来越多,渐渐就显不出他来了,反倒是先侯爷詹水根一路爬了上去。武官多靠战功来定赏,这很难弄虚作假。云向江若不是靠着侯爷妹夫的面子,很可能现在就是一个正五品的兵部郎中。
其实从四品这个官位已经不算低了。
当然,也分和谁比。
非要和获得爵位的勋贵比,从四品就显得不起眼多了。
云夫人刚改嫁给詹水根时,她嫂子其实说了些阴阳怪气的话,大意就是说你哥给你精心挑选的丈夫,没有你大哥那么受主公重用,但也不错了,有你大哥帮忙管着,他不敢对你怎么样,大委屈不会叫你受,你也别不懂事受点小委屈就哭着回来。
这话不好听,到底还是怪云夫人不曾留在前夫家里,觉得她不懂事。
但云夫人看在哥哥的面子上,没有回嘴。
结果两年前,眼看着詹水根的发展是大哥拍马都赶不上的,她嫂子再见到云夫人时,再没有往日的刻薄,还热衷于把女儿带上,对着云夫人话里话外全是女孩儿贴心,女孩儿心里总是惦记姑姑。那意思就是想要亲上加亲,想把女儿嫁给詹木舒。
亲上加亲是常有之事。云夫人看着侄女儿心里也喜欢,其实是有些意动的。但因为两边的孩子都小——两年前,詹木舒才十一岁——她想着再大点再去提这个事。
皇上六月登基时,嫂子又跑来暗示。云夫人也确实对先侯爷提起了,结果先侯爷摇了头,他直接说想给詹权找个武勋家的女儿,但詹木舒要找个文臣家的女儿。云夫人在大事上向来都听先侯爷的,正想着该怎么和嫂子缓缓提起此事,万商出现了。
再后来,先侯爷去世,云夫人忽然收到嫂子的信,说你侄女年纪到了,该合计亲事了,你家有丧事,这两年你侄女有喜讯时,你不用特意上门。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打算把女儿嫁给詹木舒,生怕云夫人继续惦记她女儿,所以赶紧把两边的关系撇清。
虽说先侯爷生前也没打算结亲,但云夫人嫂子这事办得太有失情分。亲戚之间有事不能好好商量吗?云夫人还住在道观时,大哥曾找过来,说嫂子这信是背着他寄的,他才知道。云夫人也信大哥这话,但更知道凭大哥在嫂子心中的地位,大哥要是没露出口风说亲事不会成,嫂子不敢寄这个信,只是大哥还念情分,不会说难听话。
云夫人都能猜到她大哥原本的计划。两家毕竟没有明面上提过亲事,更没有交换信物,完全可以直接当做这事不存在。趁着安信侯府守孝三年,他重新给女儿找一门亲事,那边订了亲,这事就彻底过去了,还不会坏了情分。但大嫂推己及人,觉得詹木舒现在不是世子、日后也成不了侯爷,十有八九还会成为万商母子的眼中钉,这样的处境大大不妙,云夫人为了抬举儿子,肯定要赖上娘家侄女,因此她赶紧写了信。
这叫人气不气?云夫人简直气得两边肝儿都疼。
此时听顺姨提起旧事,云夫人倒是狠了狠心:“咱们府里可经不起一丝乱子,有些事确实该叫太夫人知道。你提醒我了,就以舒儿婚事为借口,我马上去找太夫人说说话。”娘家的事不好直白地说,那就换个方式,通过亲儿子的婚事,从侧面来说。
忽然,云夫人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道光。她朝顺姨看去。
顺姨似乎是猜到了云夫人的心思,微微一摇头。虽说太夫人最近把娘家侄女那个叫喜乐的姑娘接到府里来住了,但太夫人绝对没有把喜乐姑娘说给府里爷们的意思。无论云夫人想了什么,是想要把喜乐姑娘说给二爷,还是三爷,这事都成不了!
“可惜了……”云夫人叹了一口气。
“可惜什么?这不可惜!”万商的声音下意识上扬,显得人有些激动,“我是不赞成什么姑表亲、姨表亲的,绝对不行。”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结婚不符合婚姻法啊!
万商这么激动,是云夫人着实没有想到的。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手忙脚乱地安慰万商:“好好好,不行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