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和那些没有互相得罪过的族人相处,要诚以待人吧?现在与人相处照样诚以待人就是了。
詹木宝就连连摆手,叫大家不要下跪行礼,他指着自己身上的管事衣服:“我现在乔装呢,你们就当没认出我,行不?我娘说了,柳娘子这事虽然最该怪那个放印子钱的,但自家的下人放印子钱,我们当主子的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所以呢,我娘叫我们兄弟俩亲自把柳娘子接回来。希望柳娘子不要怪罪我们。”
柳娘子直到这时才知道詹木宝的身份,竟然是侯爷亲自去接了她!
她红着眼睛说:“我岂是那种不辨是非的?我最该怪的就是我家死鬼!”
东帽儿胡同的这些住户,算是平民中的贫民。他们哪里见过这样和气的贵人?原本有些惶恐不安的,也都被詹木宝安抚了下来。其实高老汉刚刚对着大家讲述万商时,说太夫人如何如何英明,还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夸张了,真有这么好的贵夫人?
现在瞧着詹木宝的样子,大家信了。
詹木舒站在大哥旁边没说话。今天经历的这些事,除了太夫人去衙门里走的那一趟,其他的说起来都不是大事,并没有什么波澜壮阔之感。但他总觉得今天在他的人生中显得非常特殊。他好像看到了很多曾经会被无视的东西。他好像学到了什么。
詹木舒好像从柳娘子的感恩、镖局众人的推崇、东帽儿街坊的激动中觉察到了某种沉甸甸的东西。
它正坠在他的心头。
它会永远坠在他的心头吗?
因为詹木宝和詹木舒在东帽儿胡同耽误了一下,回到家时,正好和詹权走了个对脸。三兄弟并肩去了荣喜堂。然后,一起用过晚饭后,只有詹权被万商留了下来。
詹木宝和詹木舒站在荣喜堂外面面相觑,这对半路相识的兄弟在这一刻忽然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怎么办,母亲好像格外喜欢二弟二哥啊,是因为他最有本事?
可恶,真是不服气啊。
谁说二弟二哥最有本事的?
说得还挺……对。
詹权是抓紧时间查木姨娘的身世去了。要说木姨娘在府外还有什么在意的人,那应该只剩下一个,就是她亲娘。她亲娘是陈家庶女,当年嫁到木家,除了第一胎生下女儿,也就是现在的木姨娘,后来虽坐过几胎但都流产了。木家对她就有些不满。
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一个女人要是不能为夫家孕育健康的子嗣——至于是不是她亲自孕育的,这个其实不重要,妾侍生养了也算——那她就是存在道德瑕疵的。
可叫万商来说,木姨娘她娘接二连三坐不住胎,大概率是因为木姨娘她爹身体不好、精子质量差。要知道木姨娘她爹不到二十五岁就死了,这身体得差成什么样?
因为木家并不怎么重视木姨娘母女,后来陈家把她们接回去,木家也没有再试图去把人接回来,好像彻底把木姨娘母女忘了。木姨娘在木家长到十六岁,然后从木家发嫁——作为妾侍,其实不能用发嫁这个说法——成为了先侯爷内院的一个妾侍。
木姨娘的生母是庶女,生养她的那个陈家妾(也就是木姨娘血缘上的外婆)在十年前病死了。所以木姨娘的近亲就剩下她生母,孤零零地住在陈家的某个小院里。
“也就是说,如果府外她还在乎谁,就只有她生母了?”万商问。
詹权说:“是的。木姨娘并没有什么交好的闺中密友。”更没有什么情郎之类的。
“那么只要帮她的生母脱离陈家的控制,就算彻底消除隐患了。”万商道。
“还要防着陈家拿恩情说事。”詹权补充说。
陈家会说木姨娘之所以能吞金咽玉地长大,都是因为陈家关照,是申屠家嫁到陈家的那位姑奶奶怜悯木姨娘这个外孙女。若不然,她要是留在木家只会过苦日子。
万商摇着头:“太无耻了!要不是陈家,木姨娘未必会给老头子做妾。”
詹权:“……”
咳,母亲,有没有可能父亲其实也没那么老?
万商心说,按这个时代人的说法,她是老封君了,那先侯爷不就是个老头子?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许木姨娘根本不向往富贵权势。其实木家本身也不是很差,好歹是在前朝出过官员的家族,家族设有族田,哪怕族里确实有人穷苦一点,靠着族田就不会有人饿死。等木姨娘嫁人时,嫁去门当户对的人家,小富即安是有的。
万商认真想了想,说:“所以,一要帮木姨娘把她生母接出来,二要强化她的木家女身份,尽量撇开她与陈家的关系。只要做到这两点,就算彻底消除隐患了,对吧?”
詹权就是这么想的。
“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也忙了一天,快去休息。”万商一锤定音地说,“我等会儿找木姨娘聊一会儿,征求她的意见后,尽量在这几天里帮她和陈家彻底撕扯干净。”
征求木姨娘的意见?
这个行为又是在詹权、乌嬷嬷等人的意料之外的。
但万商觉得有必要,有时所谓的为她好,不是真的为她好,说不定反倒是害了她。万商是为了拉拢木姨娘,然后大家一起好好过日子,不想弄出疏漏后起反效果。
叫大丫鬟去汀兰院里传了话,木姨娘很快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