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院子里种了些郁郁葱葱的松柏,夜色里黑乎乎一动不动,春花猫着腰只觉得头皮发麻,顾不上身后疼,三两下拐到亮着灯的大屋门口。
推开高大宽阔的门,昏暗的油灯里,春花看见小孩细瘦的身子,直直跪在牌位前的蒲团上。
“你傻了!又没人,为什么这么老实跪着。”春花急忙拐着腿过去拉周清贞起来。
周清贞身子晃了晃摔倒在地,他爬起来面对排位跪好:“你还疼吗?”
声音太低春花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你很疼吧。”嘶哑的声音大了些。
春花身后立刻一片火辣辣的疼,她一条腿一条腿趔趄着,跪到旁边的蒲团上:“你就算跪死在这里,我的疼也少不了一分。”
“我陪你一起难受。”
这话让春花梗了梗,半晌一把推到跪着的孩子:“笨啊,你!”她把棉袍解下来放在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给周清贞。
“我给你带了两个馒头,还夹了点炒鸡蛋。”
周清贞挪动又麻又疼的双腿坐到蒲团上,并不伸手接:“你有什么本事弄来吃的,这是你自己那一份吧?”
春花肚子确实饿可那又怎样,她没法看着只比顺子大一岁的小孩饿肚子,更何况是个挺乖的孩子。
“给你,你就吃。”春花把小布包塞到周清贞怀里“我答应会加倍对你好,我娘说过‘做人吐口唾沫到地上,也要砸个坑’,更何况是说过的话”
说完春花就着跪姿往周清贞旁边挪挪,轻轻的帮他揉膝盖:“你说你咋那么一根筋,我在外边难受,你在里边折腾自己有什么用?”
“心里好过点”周清贞一边低声说,一边拆开布包“抱歉,我没法给你求情。”
春花明白小孩的处境,他能从二夫人那里求到什么情。不过春花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本身也没指望‘泥菩萨过河的周清贞。
“我明白”
那时候春花抱着必死的决心,她不觉得死有什么好怕的,她娘说“人活脸,树活皮”没脸没皮还活个什么门道。
一个馒头递到春花面前“一人一个”小孩的声音。
“我吃了菜和稀饭,不饿。”
周清贞也不多话,把两个馒头都放在旁边的布包上:“那都别吃了。”
“哎……你咋这么倔?”春花瞪他。
“我知道你的饭量你也知道我的,这两个馒头一人一半,咱们都是六分饱。”
春花吸吸鼻子干脆利落:“行,一人一个。”
昏暗的长明灯,照着供台上周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供案前两个小孩一跪一坐在蒲团上,低头吃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