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这样一位自私的母亲在,卫明慎在卫家的地位就有些尴尬了。本来就比之前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小上许多,再加上同父异母的关系,他跟兄姐们实在算不上亲近。如今又有了这样一位给卫家蒙羞的母亲在,卫明慎的处境就越发艰难了。那时节卫建平在东部军区任司令员,时常不在家,顾不上管下面这些女儿儿子。卫明慎就跟着哥哥卫明谦后面,忍受着来自各方包括亲哥的冷嘲热讽,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期。直到后来进入军校,他都绝口不提自己的家世背景。在很多人看来,那可能是一个人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了。然而于卫明慎而言,那却是所有痛苦的根源。“习惯了,也就不觉得苦了。”卫明慎说,一副轻描淡写不值得一起的样子。怕梁安再感慨下去,他转移话题道,“要回大院么?让我的车送你。”“不了不了。”梁安摆手,“我自己开车来的。你也是来看老爷子的吧?快进去吧。”梁安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卫明慎在原地站立片刻,等梁安离开了,才转身进了楼。二楼某间房里,卫建平正在读报纸。听到门响,原以为是护士又来催吃药,正要发脾气,一抬眼发现是小儿子卫明慎。看着他爽利的打扮下高大清瘦的身型,卫建平出了会儿神。等到他走近了,才佯装无事的放下报纸,说:“过来了。”卫明慎嗯一声,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问:“这两天感觉怎么样?”“还好。”卫建平语速缓慢地答,“这两天睡得不太好,宗医生给加了药。要我说也是大惊小怪,上了年纪,睡不好也正常。”“还是调一调,但睡眠这回事,确实不能过度依赖药物。”卫明慎的语气也相当平静,引的卫建平不由再看他一样。“今天不忙了?”“这两天休息。”卫明慎端起茶壶又往老爷子的杯子里添了些,卫建平听着清晰的倒水声,说:“你这个工作,也并不比之前清闲多少。有时候我是真想不明白,你调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与人打交道久了,难免心累。现在的工作虽然也累,但都是与简单的人共事,反倒比之前轻松些。”“未必。你那里打交道多的都是知识分子和技术骨干,有时候轴起来也够你头疼的。”“这个我不否认。”卫明慎笑笑,“但解决的办法说简单也简单,以理服人就够了,这是他们最在乎的。”卫建平行伍出身,有一段时间很看不起知识分子臭老九。但不得不承认,这些人是真正的吃软不吃硬。所以有时候来硬的,未必比以理服人更有用。“你是做这个的料。”沉默片刻后,卫建平感慨道,“若你执意待在这里,我也不反对。但是隋瑛那里,就没得商量了。”卫明慎许久没说话,等喝完了手中这杯茶,他说:“老爷子,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一声说的极轻,几乎如同叹息一般,卫建平听了却立刻从椅子上坐直:“你什么意思?”卫明慎出神般眺望着窗外,远处应是空山明净,此刻却犹如蒙上一层薄雾般缥缈,看这样子,是风雨即来。“那天我又见到她了。不行,是真的不行,我不能放弃她。”卫建平沉默几秒,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还要留她在身边?”“不。”卫明慎摇摇头,“她不是那样的人,不会答应。我也不愿意委屈她。”“那你是什么意思?”卫建平隐隐有动怒的冲动,心里头也渐渐有了答案。“我委屈了十几年,大概也够了。接下来的日子,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卫明慎望向远处的山,这让他想起刚下部队时待过的第一个连队。他是真的喜欢那个地方,明明是一个大集体,却更有家的感觉。他努力工作,想在这里谋得一个好前程,可他毕竟是卫家的孩子,父亲一句话就可以左右他的命运,让他脱下军装,回到了地方。当时刚接到命令的时候,他愤懑不已,第一次没有敲门进了父亲的办公室,问他到底是为什么。当时父亲是怎么答的?他说:慈不掌兵,你不是带兵的料,趁早转业吧。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一个高高在上的父亲所具有的威力。小的时候无论怎么受到冷遇,他都不曾灰心。只有这次,他是真的对这个父亲绝望。可能是心已死,所以后来父亲安排他进入仕途,又塞给他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妻子时,他都没觉得太难接受。左不过人生就如此了,还能有什么更可悲的?卫明慎觉得,父亲有句话说的很对。他的心太慈了,所以每个人都可以毫无顾忌地轻易往上插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