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世子一出狱,听说墨小将军你受了伤,马上就赶过来了。见你还没醒,他拉着你的手在床边上坐了好半天,出去的时候眼睛都红了。说不把那帮混蛋正法就不来见你。我听说:州府的人、熊家的人、还有牵扯出来的一大堆人一个都没跑掉,全都下了狱。还有,昨天京里来了人,圣旨说让庆王世子务必把这里的贪污案一查到底,所以现在正连夜审问录口供呢。……”副将倒豆子一样说得兴致昂扬眉飞色舞。
墨玉青静静地听着,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那副将终于发现了墨玉青的淡漠,渐渐沉默了下来,半晌,悄悄叹口气,“墨小将军,医生说,你的眼睛是因为被蜘蛛毒侵害,没有及时解毒,才暂时失明的。因为你失血太多,又加重了伤情。所以,……要多养几天才会好。”
看着墨玉青抬手去探摸自己眼睛上缠裹的白布,副将说不下去了。
事实上,医生说,他错过了最佳的解毒期,毒血入了经。他的眼睛要想恢复,恐怕是很难了。
然而,这样残忍的判决,谁会忍心告诉他。
他才多大岁数?二十岁都不到吧。
墨玉青不答话,屋里陷入恼人的寂静。
副将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半晌,看见墨玉青摸索着想坐起来,慌忙伸手按住他。
“墨小将军,医生说你还不能起床,你要什么尽管说,这里白天黑夜都有亲兵轮流值守。你有什么需要,喊声“来人”就可以。”
其实不用他说,后庭处传来的刀割一样的剧痛也让墨玉青想起了发生过的事。
虽然这几日,自己一直迷迷糊糊的,但还是会记得,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几个人按住自己的四肢给自己换药,取出体内被血污沾满的药棒,再插入新的药棒,过段时间再取出来,换上新的药棒。每天要换好几支药棒,而每次换药,都象挣命一样,痛得死去活来。
对于破损的后庭和肠道来说,进出的过程,每一次都是令人生畏到发抖。劫难一样的医治办法,所受的苦甚至比琉璃洗颜露更甚。
眼睛看不见,身体不能动,墨玉青安静地躺回枕上,不再试图起来。
副将见他得知自己失明后并没有过于激动,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下心来,擦擦额头的汗。继续往下说。“墨小将军,有件事,郭将军嘱咐我等你醒了,务必跟你解释一下。这里面有点误会。”
墨玉青不置可否,等着副将往下说。眼下鸿锐平安无事,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身心交瘁之际,哪有精力去计较什么误会。
“那天你奔来的时候,裤子上全是血,连马鞍上都湿了。……你把事情说完后,已经虚脱得发不出声音。可是你还一个劲努力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我们想,你衣服里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我们。所以,我们就解开你的衣服,看了。……”
看什么了?墨玉青有一瞬间的愣怔。下一刻,才想起来副将所指的意思。
是啊,贴身的口袋里有封鸿锐写的亲笔信,告诉过自己一定要带好的。自己拼命赶了这么远的路,不就是为了送信么!看了就对了,怎么能说是误会呢?
墨玉青想不明白副将扭捏什么,打起精神听副将解释。
副将有些不好意思的支吾着,很为难的样子。“那封信郭将军让在下妥善保管着呢,说等墨小将军你醒了就还给墨小将军。信里的内容,他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墨玉青越听越糊涂,看完了的信干什么要还给自己?还说不会说出去。
“怎么,那信不是说搬兵的事?”墨玉青有点生气,鸿锐在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把人家难堪成这样。
副将干咳了一声,尴尬地开口。“听郭将军说,那是庆王世子的私信,咳,信里的内容,是写给墨小将军你的。”
写给我的?墨玉青被始料不及的答复惊得一愣。
那么紧急的时刻,鸿锐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当面跟自己说,还非要写在信里告诉自己呢?
“墨小将军,你眼睛不方便,要不要我找个人帮你念念?”副将好心的建议。
“不必了,”墨玉青淡淡的说。就算自己不够伶俐,心眼没有鸿锐多,但人情世故也是知道一些的。信里的内容略想一下也能猜出八九。
既然不是公事,那就一定是私事。鸿锐心里不是有个人么,不能当面对自己说,又一定要写在信里嘱咐自己的话,还能有什么!
还不是怕他自己有个万一,好托付自己照顾那人的!
想到这,墨玉青的心里更觉黯然。原来自己以为会事关重大,甚至会涉及到江山社稷的信,不过是鸿锐梦里惦记的一点私情。自己拼上性命为之努力的,也不过就是成全了别人的好事。
想想都替自己心酸。十几年朝夕相处的朋友,到头来,不是利用就是算计。
墨玉青疲倦得只想睡去。
走在回京的路上,鸿锐的心情异常的沉重。路边郁郁葱葱的野草和五彩缤纷的野花看在鸿锐眼里,更添了几分难受。
两个人出来时,这些花草才刚刚萌芽,现在两个人回家了,却只有一个人能看到路边明丽的风景!
青儿后庭的伤已经基本好了,眼睛却还是看不见。
大量失血后的青儿很虚弱,经常还会发热,但吃太多的药对他受伤的肠胃又是各负担,所以大夫每天都为配药发愁。然而最让鸿锐忧心的是还不是这个。
最让鸿锐忧心的是:一路上,双目失明的墨玉青异常的沉默,整天整天的都不肯说一句话。而让鸿锐更为伤心的是,他对别人是淡漠,对自己却似乎已经到了反感的地步,他不仅不跟自己说话,甚至不肯接受自己的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