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他一个平素比较要好的朋友,听了他的一大堆诉苦,笑了一笑,道:“锦山兄素来机智,怎么在这件事上,竟愚了起来。”
锦山一怔,忙问端详,那人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想想,究竟此事是因何而起的呢?”
锦山与他交厚,也不避讳,便将小木之事说出,那人抚掌笑道:“着啊,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既然由他而起,当然也要着落在他身上解决。”
“你是说……”
“锦山兄,你说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什么?”
“这个……”
“呵呵,你我都是明白人,也不用打什么谎话,不就是为的名利二字么?只要有了名、有了利,这世上的事,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锦山心中赞同,然而……
“当然,这名和利固然重要,却有一样更重要的——命。”
“嗯?”
“你想啊,如果命都没了,名利又从何而来呢?又有什么用呢?”
“这——”
“咱们在朝中为官,皇恩是最最重要的,得了圣上的眷宠,自然可以平步青云,而一旦触怒了圣上——”他冷笑一声,端起茶杯,噙了一口茶,却不再言语。
这道理锦山如何不懂?只是——只是——难道要他舍弃小木?这却如何能够?可是如果一味地跟皇帝硬抗,这后果……
“令弟天生绝色,竟然连皇上都动了心,锦山兄你专美于前,真是好福气啊。”那人嘻嘻笑道,毫不掩饰地艳羡。
“唉!”锦山苦笑一下,从前他倒真是这样想的,总觉得自己运气实在太好,不但官场得意,妻妾儿女俱全,还有小木这样的可人儿倾心陪伴,实在快活得如神仙一般,可如今……
“要说呢,这件事也不是全不可解。”
“哦?”
“你想,皇上不过是喜欢上了小木,恨你自己藏了美人享受,竟忘了做臣子的本份。咱们做臣子的,当然是有什么好东西先要献给圣上,对吧?再说了,你明明做了驸马,就当对公主一心一意,人家公主宽容大度,竟然允许你娶二房,你本来就应该偷笑了,竟然还不知足,弄了个男宠在家里,这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锦山无话可说,又叹息了一声。
“如今只要你肯低头,将小木送入宫去,讨圣上的欢心,再好生向公主陪个不是,接了她和孩子回来,这不是两全齐美,一天云彩满散么?”
“这……”锦山满心的不情不愿,叫他把小木拱手送人?这可不是要了他的命根子么?他冷下脸色,一时无语,那人也不再说,告辞而去。
夜里,锦山搂了小木睡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成眠,白天的谈话在脑海中不断地翻腾,搅得他心神不安。
舍了小木?怎么能够?多年的情份,倾心的爱恋,怎能忍心割舍?
可是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锦绣的前程,难道就不顾了么?况且,如果自己再一味地违逆下去,到时可能的结果,可能也不只是丢官罢职吧?
怎么办呢?
怎么办啊……
他忧心如焚,数日间愁得头发几乎都要白了,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只得狠下心来,亲自上了折子,说自己想携弟前去给皇帝请安,顺便探望公主和孩子。
折子递上去,却几日没有动静,越发令他寝食难安,好不容易宫中来人传话,不冷不热地同意他进宫,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放回了肚中。
可是,又该如何跟小木解释呢?难道直接告诉他,自己不要他了,把他送给了皇上?这却如何说得出口,他又如何能够答应?
一想到小木从小就对自己无比依恋,十年的情份,如今竟要一刀两断,这不是拿刀子剜自己的心么?他那么纯洁无辜的一个孩子,却又如何能承受得住?他入了宫,可以预见的命运,不就是……他却如何受得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小木性情温顺,对他向来百依百顺,也许……也许可以说服他,就说是为了小山哥哥,要他……要他……
锦山的眼泪止不住地滑了下来,哭倒在桌子上,将桌上的东西全推到了地下,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他拼命地拉扯自己的头发,咬自己的手,恨不得立时死了,免去这无穷的痛苦和耻辱!
然而哭了半日,该做的事还是得做,他强忍着悲痛,来到莫忘园中,小木一见他来,笑得如一朵花般迎了上来,乖巧地抱住了他,那样的温柔依恋,让锦山的心中更像刀割一样的痛,泪又滑落下来。
小木吃惊地望着他,伸出柔软的小手,轻轻为他拭泪,焦急地亲吻他,想要安慰他。
锦山忍无可忍,猛地把他抱到床上,疯狂地亲吻他、爱他,恨不能两人一起在极致的快感中同归于尽……
次日他给小木换上洁白的丝袍,这种颜色,最能衬托出小木清澈纯净的气质,将他的美貌显露无余。然后带小木上了马车,直奔皇宫。
在车上,他细细嘱咐小木,自己带他去宫里接嫂子和小侄儿,然后……小木得留在宫里一段时间,因为……太后很喜欢小木,想要他陪伴几天,小木一定要乖,要听话,人家让做什么都得照做,这是为了小山哥哥,为了公主嫂嫂,为了小侄儿,也是为了小木自己,等过些日子,哥哥就会来宫里接他,那时大家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一边违心地说着这些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话,锦山望着小木明亮得像宝石一样的乌黑双瞳,心痛得像要滴出血来,这可怜的孩子,一入了宫去,可不是小羊儿入了虎口么?他这样不通世务的性子,怎么能够自保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