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跑步的时候下起了雨,张明天也不会停下,还是照样跑,那个小点也不走,依旧还在那里。终于有一天,张明天鼓起勇气,走过去,问她,“放学的时候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女孩笑了,然后点点头。
这本应该是少年的心动时刻,那个笑,足以淹死某个情窦初开等待初吻的少年。可张明天的心里只有苍凉,还有愧疚。他明白,他根本不喜欢这个笑起来很甜的女孩。他只是想利用她,让她帮自己快点摆脱白马书斋的影响,她对他笑,她牵着他的手,他们亲昵地肩并肩头靠头,这样的画面越多,他才越有可能把那些狗皮膏药一样的阴影一点点撕掉,再次变回一个正常的高中男生。
那个时候梁宝琳也从国外回来了,前夫正忙着跟他的现任离婚,所以张明天就跟着她。她注意到,几年不见,儿子真的长大了,做起事来颇有些沉默干练的成熟男人气了。而且每次考试,成绩排名都还不错。她想起老张几年前跟他说过的,张明天不听话还逃学的事,觉得老张纵有千错万错,但当初把儿子送进那个私立学校却是一点错也没有的。它的确让儿子变得更加懂事,更加听话了。
唯一让她有点不高兴的,就是有一回她在回家的路上,看到的两个穿着校服一高一低手牵手的背影。她瞅着那个背影有点像张明天,而那个低一点的,虽然也留着短发,但一看就是一个女孩子。
她开着车超过他们,然后把车停在路边等着,不一会果然看到张明天牵着一个女孩的手走了过来。她气得当场就想下车质问,可又怕伤了儿子的面子,自己刚回来没多久,总感觉儿子和自己还没有那么亲近。虽然在家里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儿子从不跟她顶嘴,可这乖巧里也总带着一丝疏离。
她坐在车里深呼吸了好几口,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又仔细看了看那个女孩的样子,看起来很一般,眼睛有点小,塌鼻子,嘴巴也有点大,配不上张明天。
憋了几天,到了周末,母子俩相对而坐吃饭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问,“和你牵手的那个女孩子,她家里是做什么的?”
张明天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吃惊的神色,他早就知道梁宝琳看到了,他慢悠悠地说,“她爸好像是工程师,她妈妈是公务员。”
“她学习好吗?”
“上次月考,她是班里第五。”张明天不看她,扒拉着碗里的饭,云淡风轻地说,“我是第三。但她的英语比我好。”
“哦,那,那你们都要好好学习。”梁宝琳说。
她没再跟张明天讨论过这件事,只是在暗中关注,不过张明天一直争气,学习成绩并没有被谈恋爱所干扰。而且,没过多久,她就看到了张明天形单影只地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她在心里苦笑,毕竟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地谈恋爱,说玩完也就玩完了。
分手是张明天提出来的。前一天,在下了晚自习的路上,他和女孩走到了一处人少的后巷。月亮很大,月光落在女孩身上,让她看起来比白日里更可爱。女孩抬头望着张明天,双臂箍住了他的腰。他低下头,闻见女孩身上甜甜的香气。四目相对的时候,女孩突然闭上了眼睛。他明白,她在期待落下来的吻。他想,这样也好,于是,他也闭上眼睛,把脸贴了下去。
可就在嘴唇快要挨上,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女孩鼻息间的温暖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不由分说地就用力推开了她。然后他在女孩震惊的目光里,拼命用袖口去擦自己的嘴。
他做不到,就在刚才的那一秒,他想到了那件事,那件很不好的事,那件他无法与人诉说,并将终身感到耻辱的事。
他异样的,激烈的反应让女孩吓了一跳,同时感到耻辱。她哭着转身离开,压根不再理会在她背后叫她名字并连连道歉的张明天。
那天晚上,张明天做了噩梦,梦里,又是奇风山,又是白马书斋。萧瑟的山风里,他像是一只被人拔掉了羽毛的小鸟,插翅也难飞。他尽力忘却的往事,却又被噩梦带出。
他被一个粗壮的教官拽着,去了书斋一个隐秘的角落,那是职工宿舍后面的臭水沟。那个教官年纪有点大,也许是常年做粗活,所以力气很大。他把张明天按在红色的砖墙上,一张泛着烟臭味的大嘴不由分说地就压了上来。张明天的大脑一片空白,想叫,却出不了声。有条臭烘烘的舌头正在他的嘴里搅拌。眼泪从张明天的眼角落下。他感觉过了好久,那人终于松开他,他恶心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吸气。还没回过神来,那人又扇了他两个耳光,然后大手按住他的头顶,把他一路往下按,正对着一条被迅速解开的皮带。
张明天意识到了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情,他想站起来,可是腿软到站不起来,他干脆像狗一样,也顾不得地上的污物,想要爬着逃走,可那人的脚却踹了上来,力气太大,像发了疯的兽,张明天被他连踢了好几脚,疼得像个单薄的虾米一样,弓着腰。那人又过来,拽起张明天,把他像布娃娃一样地挨着墙角放好,然后继续把皮带解开,把裤子褪到膝盖。
看到自己面对的东西时,张明天觉得自己完了。他在那一刻就想死,他闭上眼睛,他真的不想活了。
这个时候,他却突然听到沉闷的一声响,然后那个像巨塔一样的野人轰然倒塌。张明天睁开眼睛,看到了手握砖头的毛胜军。
毛胜军没说什么,过来搀起他,“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