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帮南溪将桑叶带回她的住处。南溪平日里看着开朗跳脱不拘小节,料理桑蚕却显得分外温柔细致,她的脸可怖丑陋,手却长得很美,手指纤长白_皙,在绿叶之间灵巧得如同一尾白色的游鱼,将剪成细丝的桑叶丝轻轻拨开,轻柔地撒在爬满白胖春蚕的蚕匾里。“我以为五毒谷的姑娘会养些蝎子蜈蚣,没想到竟是养蚕。”白白胖胖的蚕宝宝满足地在桑叶上蠕动,仿佛能听见它们大口咀嚼嫩叶的声音。南溪望着它们,那双仿佛永远都在笑的眼眸悄然收敛了笑意:“以前还和爹娘哥哥住在一起时,每到春天,我都会帮着我娘采桑叶养蚕。”既然有父母有兄长,家中还有蚕桑营生,为什么会到五毒谷里来?宣宁听着她声音里的黯然,没将心里的困惑问出口。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去,未必是因为过去太过狼狈太过不堪,有时只是因为过去的事太过惨烈,让人不敢想起,也不敢忘记,只能凭借着与它有关联的什么物件,勉勉强强追忆。比如,南溪在五毒谷养了一屋子的春蚕。比如,他在无回峰费心照料一棵几乎病死的桑树。午后的庭院安静温暖,宣宁没再多话,一言不发地将桑树叶剪成细丝,南溪也没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默不作声地接过宣宁处理过的桑叶,一点一点喂给蚕宝宝。他们仿佛知道了彼此的什么秘密,又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但摘过同一棵桑树上的桑叶的人好像瞬间有了默契,没有人再多说什么,没有人再多问什么。一直到有个拄着拐杖的青年闯进春日午后静谧的庭院里来。似乎他本来只是来找南溪的,可是看见院子里的陌生男子,他像只突然炸毛的猫一般,警惕地盯着宣宁:“你是谁!”南溪喊那个拄着拐杖的青年大师兄。五毒谷素来神秘难测,宣宁自赵家取得洗髓续灵汤药方后便派了几队人马出来打听传闻中仅存于五毒谷的紫金板,明里暗里用尽了办法却只打听回来了两个名字,一个是五毒谷谷主南邪,另一个便是他亲传的大徒弟南峰。人在屋檐下,宣宁并不想与五毒谷的人起冲突,站起身来,客客气气地朝南峰抱拳:“在下姓苏……”话未说完,只见一道人影快速闪来,南峰瞬息之间便落到宣宁身前,将一只拐杖横向宣宁底盘一铲。宣宁不及多想,下意识后撤一步,险险避开,却当即后悔了。南峰虽身有残疾,拄着一对木质拐杖,轻身功夫却是一流,方才横过来的那一下速度极快下手却不重,至多也是把人铲倒在地,不至于伤筋动骨。南峰出手,不在伤人,只在试探。宣宁若是没躲过倒还好,南峰也不知道这人究竟当真是个饭桶,还是深藏不露。可偏偏宣宁轻轻巧巧躲过去了,这便坐实了宣宁的功夫远在他之上,此人留在谷中,若是敌非友,便很难对付了,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果然,一招之后,南峰下手越发狠厉起来,招招都是冲着命门要害。宣宁好不容易潜入五毒谷,还未探听到紫金板的下落,自然不想离开,虽然被南峰缠得心里烦躁不已,却也只能耐着性子见招拆招。院子里到处架着蚕匾,南峰与宣宁下意识护着满院春蚕,不免打得束手束脚,又兼南溪在一旁叫嚷,听得南峰实在头疼,于是冲宣宁嚷道:“小子,有种别让我师妹护着,我们去外面打。”宣宁心想,究竟是谁靠南溪护着?若不是南溪在场,南峰怕是已经死了十回了。于是两人几个回落,将打架的地点转移到树林里。谷底温暖湿润,三月里草木已经十分繁茂,两人躲在树林里打架,枝叶掩映之中一时难以被人察觉。宣宁伤病缠身体力难支,与南峰拖拖拉拉拆了数十招早没了耐性。一落入树林里,他便反守为攻,南峰的速度极快,可宣宁能比他更快,几步近身上去,飞起两脚踢掉南峰的一对拐杖,在南峰摇摇欲坠之际,提着他的肩膀将他的后背抵到树干上,干净利落地锁住他的喉咙。南峰冷笑:“你不会杀我。”宣宁赞同地点头:“我当然不会杀你,但如果你半死不活,却需要一个内力深厚之人为你运功续命,你说你的小师妹会不会求我留下来?”“内力深厚又如何?内力越是深厚,你便死得越快。”宣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肩上扎着的三枚毒针,南峰笑着解释:“即使没中我的毒针,你本来也活不长了,对吧?”他盯着宣宁,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你的经脉淤塞,衰竭已极,紫金板温养经脉有奇效,这才是你进五毒谷的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