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蛇界主面前的长几上,玉简已经足足堆了一尺多高。“还是没有九江的消息?”枕霜流放下最后一块玉简,轻轻叹道。已经十日了。白练跪坐在阶下,整理着案几上被自己主人搅『乱』的玉简想道:距离主人从寒千岭那里得到那个消息算起,他们重新加派人手再去搜索少主踪迹足有十日了。十天的工夫,在普通修士眼中或许还不够让一封书信从灵蛇界传到白虎界,却已经够他们小心隐秘地把大半个修真界的地皮都翻起来一遍。“四象界没有加派人手找吗?”枕霜流单手支着头,心烦意『乱』般闭上了眼睛。白练知道他的意思。四象界乃是三千修真界的枢纽,大小也在各界中独占鳌头,少主流落其中的可能『性』本就不小,再加上少主要是未受制于人,又有不小的概率会主动往四象界走。“四象界的搜寻力度加了三倍。”白练的声音放得很是轻柔,生怕大一点就吵了他头疼,“只是朱雀白虎好查,青龙跟,玄武……”不知为何,提到最后一个界名时,白练把音调压到了最低,几乎是在用气音讲话:“主人,青龙书院有青龙与那位共同镇守,本就外松内紧,玄武界又……”枕霜流无声地张开了眼睛。他闭目假寐时眉心聚起,一道经年累月的竖痕就清晰可见,使他眼角眉梢仿佛都因这道刻纹染上几分不可言说的苍老疲惫。然而当他睁开双眼时,此前留给人的所有印象,都将被他阴沉狠厉的气质所覆盖。“三倍、六倍、十二倍,就是人手再往上,你也只管随便调动。”枕霜流一字一顿道:“但半月以内,我要见到九江的消息。活要见人,死,我要见到仇人。”白练凛然低头,肃声道:“是!”枕霜流挥了挥手,意思是要他自己下去。白练半躬着身倒退出殿内,心中却有点懊悔自己方才的口快——他若缓着些回答,未必不能将那两处界名寻个指代模糊过去。他是九蛇中的大哥,也是最早由枕霜流的心血培育而出,正因如此,他知道主人的不少辛秘,例如玄武界主乃是枕霜流今生欲杀之而后快的最大仇敌。至于青龙界他干脆就识趣不提名字那位……殿中隐隐传来细碎的裂玉之声,白练借着自己已经退远的便利,大着胆子朝里看了最后一眼,只见枕霜流指缝中缓缓流下一捧翠绿玉沙,看那纯正颜『色』,想来应该是青龙界的情报。……看来即便主君已死,那位在主人心里也仍算情敌。白练忙低头装瞎,在心中暗暗忖道。————————洛九江赴约之时,招待他的仍是那赤着一双玉足的秀美女子。“先生很看好你呢。”她笑盈盈地同洛九江说这话,声音婉转如同莺啼。洛九江不卑不亢道:“荣幸之极。”他当然也不是一无所知就来赴约,来之前他总记得打听了一圈这位公仪先生的来路。像是游苏、阴半死等人都是峰主,就是平时再深居简出,少和外峰弟子交往,名义上与诸学子还是师兄弟的关系,洛九江要探听总能淘弄出些消息来,十句里也有五六句能听。然而这位公仪先生竟神秘地仿佛青烟捏成得一般,除了偶尔会随『性』在乐峰现身,给弟子上两节乐道课以外,书院里少有他的痕迹。但论其地位,却能号令长老,调动客卿,堪与青龙书院院长比肩。据说满院上下,每一个见了他不恭恭敬敬地口称“先生”。——这独特的身份地位听起来,倒很有几分他师父在他们家做客卿时的风范。除此以外,这位公仪先生还另有个流言,在经过了游苏亲口证实后,它听起来很有几分恐怖意味:据说这位公仪先生千好万好,只可惜没什么徒弟缘。但凡做过他亲传弟子的,也都全做过乐峰峰主。这位公仪先生在乐道上造诣非凡,教出几个能做峰主的人物于他来说不算什么。事情若仅止于此,也算书院中一段佳话。然而他的亲传弟子似乎都没什么好下场。传言里他早年收的大徒弟是个孽徒,被他亲手清理了门户,二徒弟是个多情种子,最后和魔门弟子私奔去了。三徒弟被院中派出去执行任务,不知遇上了什么意外,从此就不知所踪,四徒弟刚刚拜师就运功出错,经脉逆行走火入魔,至今还在『药』峰里疯着,五徒弟仍旧是个孽徒,覆了他大师兄的后尘……用游苏的叹惋来说,这实在是天公不作美,造化偏弄人,但要洛九江来看,这简直邪了门了。“小弟冒昧,同姐姐打听一句,不知先生为何要我过来?”女子客气一笑,笑不『露』齿:“先生所思所想,岂是我们打探得了的?”顿了一顿,她似乎又觉得给人软钉子碰不好,遂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或许是先生见你资质好,想收你做徒弟吧。之前几位公子,我也有幸亲自引他们上门呢。”,!洛九江:“!!!”前五位弟子的故事或许在学子之中已经被传得跌宕起伏,有声有『色』,极大程度上丰富了青龙诸学子们的课余生活,但洛九江绝不想舍己为人作这第六个。别管这担心是否太杞人忧天,要知道第四第五个弟子早年都是爱笑别人太过『迷』信,自己欣然拜入公仪门下的人物,至今第五个弟子坟头草高丈许,第四个弟子现在还在『药』峰,成天引项高歌“鹅鹅鹅”呢。洛九江眼珠微转,和女子说话的口吻仍保持着一派和气:“那依姐姐来看,小弟和有幸拜先生为师的五位,可有什么相同之处?”“公子们一个个都年少有为,人也生得英俊潇洒……”女子弯着笑眼奉承了几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偏转头来,恰与洛九江四目相对。那一瞬间洛九江保证她看懂了自己的意思,因为这女子脸上登时划过“哭笑不得”、“又来一个『迷』信的”、“好吧好吧早知道这样”等神情糅杂出的无奈神『色』,半息之后,她整理好了表情,摆出了刚刚和洛九江见面时的那副盈盈笑意,脆生生又重复了一遍:“先生都很看好你们呢。”洛九江悟了。—————————女子止步于公仪先生乐舍前的一片竹林,剩下的路便都要洛九江自己走了。夕照之下,晚风悠悠拂过竹林,一时只闻簌簌竹叶滴清『露』,遥来半曲抚琴声,那琴声幽静如独登白塔摘星,坦『荡』若松涛百里送秋风,洛九江漫步林中,原本因那传言和女子几句话而提起的心都为之一松。他向着琴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那人着着件单薄儒衫的身影已经映入洛九江的眼帘。洛九江站定的方向大半对着公仪先生的后背,只能看清他小半玉琢般的面孔,并着墨黑的一段眉梢。琴音微变,由方才的悠远缥缈之意转为温和音调,絮絮悦耳低弦,如同春日里冰消雪融的千里沃土,隐隐表达着主人的欢迎之意。洛九江心神为止所牵,不由击掌赞叹道:“善哉……”话临出口前他一咬舌尖,赞美之语就转了个弯儿偏向了一个诡异方向,“善哉,温温兮如鱼汤『奶』豆腐!”“……”那拨弦声似乎中断了一下,又被未散的余音遮掩过去。只是修为高如公仪先生这般的人物,怎么还会有无力继弦的情况?洛九江想:自然是我听错了。琴音再转,先前初萌的惊蛰生息之意渐渐生发,眨眼间似乎就已经绿草如茵,燕衔新泥,飞禽走兽在大地上又重新有了消息,万物乘东风青木之力,尽显出一派欣欣向荣的祥和来。洛九江陶然道:“妙矣,盎盎兮如青蔬蘸大酱!”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眼下的角度只能看到公仪先生一个背影,洛九江还是觉得公仪先生正缓缓『露』出一个意味复杂的微笑。但他在长辈面前哪里敢随意放出神识,又没生成一双能够透视的贼眼,这自然是他随便得来的错觉了。乐声由高昂转为跌宕,几乎让人错以为直视了一轮夏日骄阳,此时大江自由奔涌,百川入海,茂林葱葱,空气都是暖的,热的,人心更是蒸然似火,情谊已然滚烫火热。洛九江按住心口,似有所感道:“大美,烈烈兮如鲜香『毛』血旺!”琴音一下子由盛转衰,直接从夏日的热烈奔放转为冬日的严寒料峭,完全省去了秋天的肃杀萧瑟之气,似乎是打算早弹完早好,早结束早完。然而往日里最会随机应变,借坡下驴的洛九江此时却好像没长眼睛、没长耳朵、同时也没长脑子一般,仍饱含着深情将最后一句话说全:“摧我心肝乎!凄凄兮若苦瓜鱼腥草!”公仪先生的身影合着琴一起动了动,彻底留给了洛九江一袭清癯背影,像是再也不想理他了。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这几天的留言我都看了,很惭愧,我确实是个不太合格的作者。刚刚写了好长一段话,最终还是都删掉了,我确实有很多为难的地方,可我为之为难过的事,别人也未尝没有因它为难过,但并不是每个作者都会断更的,虽然现实生活经常会遇到阻碍,不过身为一个作者,断更确实是坑品不好。这几天我辞去了学生会的工作,辩论队那里也基本上放下了,再三斟酌之后,我确实还是更:()苏遍修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