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让她受了这么多苦,所以晏祈下死手也毫不犹豫。
他拎着孩子腿就像拎着兔子耳朵一样,甚至比拎兔子还轻松。
晏祈用了那飞檐走壁的腿脚功夫,很快就跑到一处无人的野外,随手将孩子丢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他出门急,没带锄头,只带一个匕首,便蹲在地上拿着刨那又冻又湿的黏土,这里地靠江海,翻出来的土里还自带一些碎屑贝壳。长江带来的淤泥会一层层累积。用不了多久,这孩子的骨头就会像这些细碎的螺壳一样。
可怜这婴儿,浑身血污,满身青紫,浑身皱巴巴的,哭声也弱弱,细不可闻。
求生的本能让他小手乱舞,双腿乱蹬,他从石头上滑了下来,婴儿细嫩的皮肤磕到地上的小石子,那尖锐的小石子甚至嵌进了他的左眼眼尾处血肉里。这道伤口永远留在他身上。后来他问及他脸上的伤疤时,晏祈和江雪总会异口同声的说这是胎记。
很快一个小坑就挖好了,晏祈转身低头打算拎起他,这孩子正好睁开眼睛,看着晏祈。
这一眼,看得他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有些不敢置信,看得他在如此情况下,身上还冒出一层冷汗,心脏砰砰直跳。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像,太像了。”
他那双酷似他母亲的眼睛救了他一条命,皱巴巴的小脸上那双大眼睛实在是夺目。
晏祈下不去手,把这个孩子丢进坑里的时候,这个孩子就睁眼眼睛一直看着他。
这孩子眼睛可以说长得跟江雪一模一样,甚至连害怕时的眼神都一样。
最后晏祈还是把孩子抱回来了。
另一边其实江雪见他把孩子抱走后,自己心里也感觉一团乱麻,恐惧难过惊慌和做母亲的欣喜惶恐,各种酸甜苦辣的滋味,最后化成一根针扎在她胸口,让她又刺又痒又疼。
最后她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双臂艰难把自己上半身支撑起来。
他们小卧房里,一张木架床靠着北墙而放,一扇窗户就在床上边,她趴在窗台上,看着屋外昏沉一片的天地,拳头捏着死死的,恍惚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阴司报应,是我的,不关晏祈的事情。你要恨就恨我吧!也恨你亲爹去吧。你想要夺我的命,我也不怕。”江雪内心道。她希望这个孩子的鬼魂能听到她的话。
望着望着,她看到远处熟悉的身影,便立马躺下装睡。坎坷不安的她躲在被子里咬着手指,等晏祈推开门的时间简直如同渡秒如年般煎熬。
一听到开门声,她便沉不住气,掀开被子,眯着眼睛,看着晏祈抱着回来了,反而松了一口气。
晏祈解释道:“不杀了,给你积阴德,你身体不好。你有什么气,有什么火,冲我撒就是了。”
江雪内心五味杂陈,不过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两人心照不宣,却也懂第一次丢不出去,以后都别想丢出去了,所以弄死这孩子的事情,都不曾再提一句。
江雪随后丢了一句便闭眼道:“随便养养,养活了,他命大。养死了,我们两个问心无愧!”
好在这孩子遗传了父母那如野草般顽强的生命力,大冬天的硬生生活了过来,江雪一开始没有奶,晏祈去买的羊奶喂给他。买来的羊奶不过煮一遍就喂给他,这孩子爱喝不喝。
至于他哭闹,江雪可不会去抱去哄,后来没办法便搬了一个小桌子上床,他一哭,江雪就弹琴,琴声果然修身养性,弹得多了,江雪烦躁的内心也慢慢平静,至少琴声把哭声压下去了。
七八天后,江雪终于能下床了,怀着好奇的心理,便去摇篮看儿子,这也是她第一次去看清儿t子的脸,然后对着晏祈道,语气特别激动道:“都说女儿像爹,儿像娘,这话这不错,你看这眼睛,真像我。不愧是我生的。”
晏祈心中忍不住范嘀咕道:“不像你,这孩子早就死了。”
为人父母的,几个孩子里面,似乎都会偏爱像自己的孩子,不过江雪这儿子孩子真是“狡诈”,小孩子五官没长开,只有眼睛神采夺目的。
等完全张开了以后,他的五官脸型完完全全跟沈飞白一模一样,除了眼睛像母亲,外表遗传的全是他父亲。只有壳里面的芯子,很难说他的个性像谁……
江雪今天难得心情不错,对晏祈道:“我要给他取个名字。”
“什么名字?”
江雪只想了会儿便道:“大名叫江寤寄。”
“无忌?百无禁忌的意思?”晏祈忙着磨柴刀没听清她的话。
“你听错了,是寤,是寤生的寤,郑庄公的名字,小时候我读《左传》第一篇就是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
晏祈回道:“我知道这个故事,寤生,也是难产的意思。”
江雪点了点头:“那时候我不理解,为什么一个母亲会挑唆小儿子去夺大儿子的权,毕竟不管谁当王,她不都是王太后吗?
现在我明白了,原来天底下真的有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而且我生这个孩子也差点难产。
她接着道:“寄,是寄奴的寄,刘裕北伐,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刘裕小名曾经叫寄奴,这孩子如果我不跑,就是侯府公子,如今跟着我这般清贫,确实像个寄养的奴隶。”
江雪戳着孩子的脸叹气道:“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出人头地哦。就把春秋小霸王和宋武帝的名讳各取第一个字给你当大名吧。”
晏祈听完笑了笑道:“这名字真有意思,小名呢。”
“叫阿貍,貍猫的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