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元年,冬夜。
长安城,西城丰邑坊,南街。
正值隆冬,寒风在狭窄的巷弄间,发出凄厉地哨声。
巷子两侧的窗棂上,糊窗的桑皮纸扑筋作响。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人敲了三下,夜已至三更。
南街深深锁寂寥,唯街尾一座老旧的四方宅院,还点着些许灯,却仍似被阴霾笼罩。
院门上挂着两个白纸灯笼,上面写着大大的“奠”,顶上的牌匾赫然刻着“义庄”。
“吱嘎——”
老旧的木门从里被推开,发出寒鸦般嘶哑的声响。
“老刘,换个火。”
“好嘞,谢了,庄大善人。”
打更人调笑间,义庄管事给他换了下半夜的烛火,又转身进了屋。
屋内,粗犷青石砌成墙,偶见佛像莲花样式的浮雕。
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沉香浮动,掩盖了腐烂的尸味。
一位半老徐娘身着深色襦裙,头簪银钗,跪坐着给一妙龄女尸上妆。
对面还盘腿坐了位僧人,瞧着似是在超度。
庄管事进了屋也闲不住,在两人一尸之间来回踱步。
莫婤盘腿坐在一旁的胡床上,托着下巴,杵着方桌,看得起劲。
谁知僧人一番念经:“其土众生,无有众苦,但受……①”她似小鸡啄米,打起瞌睡来。
“砰——”
一头撞上了方桌,被同是坐在胡床上的管事娘子扶起。
这下人是清醒了,又盯着为女尸化妆的妇人,发起呆来。
她本不是这儿的人。
在现代社会她是一名助产士,俗称“现代接生婆”,因发着烧还坚持加班,过劳死了。
再睁眼,到了隋朝,成了莫家顺娘六岁的小女儿。
偏巧莫家顺娘是一稳婆,她穿来也算是有“家学渊源”了。
原以为稳婆只是个“古代接生婆”,跟着莫母走街串巷这月余,才知“三姑六婆”中的稳婆,在古代的独到和神秘。
由于接生的专业,他们有机会接触到女体,俱暗妇女生理结构的知识。
业务除了接生、断脉,还囊括验身、验伤甚至验尸。
宫中选秀女时需他们辨别美丑,检查是否为处子;选奶娘时亦需他们定夺,检验奶汁厚薄、有无隐疾②。
遇上妇女遭受强女干或孕妇受伤的案子,官府衙门常还需他们验伤、验尸②。
今日这桩差事,既是验身,又是验尸。
昏黄的烛光下,躺着一女尸,身着红嫁衣,长发散乱。
颈间一圈醒目的酱紫色勒痕,面色紫绀,舌头长伸。
因上吊而死,脸很是扭曲,验完尸,莫母看着不忍心,为其上了入殓妆。
这是钱家老爷为刚过世的儿子,费心挑选的冥婚对象。
隋朝时期,受儒家礼教思想“事死如事生”的影响③,提倡对死者的态度,应如同死者在世一样,包括婚姻。
由此冥婚便在部分人家中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