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神思恍惚,嘴唇紧闭,虽然她不愿意有人来分走自己理家的权利,可是老太太既然开了口,她也无法拒绝。毕竟这后宅是沈家的后宅,她只是个外嫁女,缓了好一会才勉强道:“是。”
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后,她脸上有些冰冷,站在院子心下很是奇怪:“祖母为什麽突然让我挑一个人理家呢,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
贴身婢女叫来管事嬷嬷,嬷嬷也不隐瞒,将前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与沈念听。
沈念听完,面色渐变,冷哼道:“怪道,我说呢,老太太怎麽突然有了这个想法,原来是有人去老太太那里告我状了,难怪刚才见她主仆二人神色不自在,竟是背着我在老太太那里嚼舌根,看她外表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实则是个有心计的,倒是我看走眼了。”
管事嬷嬷道:“姑娘是老太太的亲孙女,亲疏有别,老太太自然是偏向你的,老太太也没有提过半句姑娘的不是。”
沈念眸中闪着厉芒,心口堵得慌:“我有什麽不是,我又没有做错什麽,倒是华夫人现在才刚进府就急着上位,假以时日还不骑在我头上。”
管事嬷嬷弯着腰:“老太太让大小姐自行处置詹嬷嬷。”
沈念擡起眼睛,眸底是薄薄的火焰:“带詹嬷嬷来!”
詹嬷嬷从前是跟着周氏的,也就是沈念的母亲,出了衣料的事,老太太虽然没发落她,府中却也没有给她再派事情做,她跪在地上叩头道:“大小姐,救救老奴。”
沈念见她红着眼睛,鼻子里吸溜,已经微白的头发随意挽着,身上是深深浅浅的污渍,她眉心蹙了蹙:“嬷嬷从前也不是这般做派,母亲在时还夸你做事认真周到,怎麽如今上了年纪,倒不如从前了?吃酒,赌博,染上这些恶习不说,现如今还以下犯上,去毁了华夫人的衣料,你这样做,让我在老太太面前如何为你说话?”
詹嬷嬷眸底骤然缩了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道:“从前夫人在的时候,府中哪有如今的事,谁敢给大小姐脸色看,大小姐忙里忙外,还不落好,老奴只是见不得大小姐受委屈,自从夫人过世后,我们周家人在这府中越来越没有地位了。”
木秀于林
说到周氏,沈念下颚轻擡,眼睛望着前方,面色冷凝,眸中是难以分辨的複杂之色。她眼前浓雾重重,神色变了几变。
房间里安静如初,一丝声音也没有。
过了会,她眼底的火焰渐退些,轻捋着帕子,慢声道:“你可知错了?”
詹嬷嬷眼底闪过一抹喜色,继续叩头:“老奴知错了。”
沈念垂眸,长长的睫羽遮住了她眼底的锋色。“有我在,没有人能将嬷嬷赶出去。”
詹嬷嬷脸上泛着隐约的红光,急切又兴奋道:“老奴多谢大小姐开恩,多谢大小姐开恩。”
沈念背靠在椅子上,淡声道:“下去吧。”
抄手游廊里,高嬷嬷正对着隗儿斥责:“主子说话,哪里你插嘴的份?”
隗儿只低着头,看着青石板也不说话,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劈头盖脸的训斥,方才只不过是接了老太太的一句话而已。
高嬷嬷疾言厉色道:“你若是再这样,我就回了老太太,将你打发出去,嫁人罢了,免得你说话颠三倒四,连累了主子也不知道。”
隗儿眼眶红润,忍着即将出来的泪水道:“晓得了。”
高嬷嬷看她泪眼盈盈的样子,十分不耐烦,懒得再多看一眼,擡脚往回走。
华歆见她过来的时候眼角红红的,就知道受了委屈。高嬷嬷看隗儿的眼神,会让她想起聂舒柔,只不过聂舒柔比她更甚,遂宽慰道:“有些话不值当放在心上的。”
隗儿心下很沮丧,颇有些无奈道:“在她眼里,仿佛我做什麽都不对。多说一句话不对,事情没做好不对,不懂得体恤她不对,让她脸上没光不对,甚至喝水吃饭没按照她的要求做都不对。我也不知道她是将我当作女儿,还是她随意指挥的下属。我们明明在一个屋檐下,都在沈家,谁能看出来我们是母女。”
华歆擡眸,抿唇一笑:“其实我还蛮羡慕你的。”
隗儿陪着她往回走道:“这有什麽值得羡慕的?”
华歆没有答话,因为在这世上,不如高嬷嬷的母亲大有人在。哪怕是训斥,聂舒柔也从没有过。她,冷漠得可怕。
花园里,沈念正着人搬着大屏风,指挥道:“小心着点,别磕着碰了。”
姬鹭不疾不徐,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过来:“听说长姐找我。”
“你来了。”她淡扫了眼,又回眸瞧着屏风,眉宇间是凝重之色。“这屏风是我母亲的陪嫁之物,从前我最喜欢,从她过世后,这屏风就收起来了,多少人来借,我都不肯的。”
沈念的母亲周茫出身大族,勋贵之家,先河间王妃是周茫的亲姐姐。新帝继位初期,河间王被圈禁,亡于府邸之中。河间王妃伤心过度,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姬鹭道:“母亲去世好些年了,长姐今日怎麽又想起来把这屏风拿出来?”
春日里的风,拂过她的脸颊,痒痒的,沈念撩起散下来的碎发道:“过些日子是老太太生辰宴,马虎不得,老太太一辈子体面,届时往来的宾客定然不少,怎麽也不能输了我们沈家的排场。”
姬鹭嫣笑着:“老太太疼爱长姐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些年长姐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老太太是疼爱我,但是也架不住有人在老太太身边嚼舌根,搬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