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是另人词藻匮乏的奢华,千金难求的丝绸丢在地面。外面点亮的惶惶灯火透过咸阳宫千百扇窗扉,映射出层层魅惑的光泽,隐隐错错间都仿佛觉得有赤金的泼天富贵,自广袤的天际浪浪的泼过来。
实在是,滔天的权利。
“李廷尉——”
如珠玉微碰的声音响起。
该是他所追逐的。
李斯抬头,就见到塌上坐着的少女。
窗外的光线,也随着他这一抬眼,变得旋高了。少女纤细无骨的手腕正在抚摸着怀中骄傲着挺着胸脯的七彩鸟,见到他微微转眸,那水眸仿佛里面有大千世界,顷刻间笼罩过来。
她道:“说吧,李斯,你一个外臣来这后宫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情?”
李斯趴跪在地上,以往高高在上的头颅和官威在此刻**然无存。
“斯闻小主病愈,特来叩见小主儿,问小主儿千安。”
“李廷尉是大秦
“斯效命于大秦,衷于君上和小主,这是应该的。”
“这些子客气话,廷尉还是少说些。”白桃眯了下眼,摸了下鸟儿,“毕竟这外头天还亮堂,那就敞开说亮话,何况这里你知我知。”
李斯长长的吐纳了一口气,爬起来笑道:“斯别无他想,就是来给桃小主问个安,小主儿身子安恙否?”
“安啊,安的很,安的不错。”白桃道,“还是李廷尉觉得,我在这秦王宫还有什么不安的么?”
“小主儿身子无恙,斯就安心了。”
白桃也周寰了一下,虚虚假假道:“也难李廷尉公务缠身,还如此挂心。”
“这些都是斯应该做的,小主儿放心,这些日子,斯已经上下打点好了,就是逢着饥馑灾年,也毫无差错。”
“没有差错吗?”白桃状似回忆道,“我怎么听着宫里人说,说李廷尉公然和大巫师起争执,气得大巫师还半路拦住了你的轺车,你也气得破口大骂。”
李斯惶恐道,“臣不敢。大巫师是君上心腹,还救了小主您。”
“救了我?救了我你就不敢。”白桃再度抬眼,趁出她唇上抹的口脂,竟有种冷肃来,“你缘何不敢。”
李斯还没反应过来。
“一个新来的术士不过就是靠着几口君上喂给我的心头血,就荣封大巫师之尊。那你呢?又是位居人下,容着他人凭借着奇秘之事就争抢你的风头。”
李斯没答话,袖子下的手却慢慢收紧。
“你在稷下苦读数载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官职荣耀加身后,还被一个术士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吗?指不定他也是哪个深山老林蹦哒出来的白身。”
白桃以手托腮,长睫垂下,思考的妖异又无邪,“他,和你一样的白身,被称作大巫师,可他还是就只欺辱你一个,缘何?只因你是一介异国他乡,无依无靠的平民。”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李斯耳畔炸响。
“你这么多年来在朝堂上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看似风光无限,可你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错,终于,你于死路中放手一搏的《谏逐客书》获得了君上的认同,你获取了宗室的尊崇,你觉得你终于立稳了脚跟,你可以大施拳脚去改革你的一番天地,可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巫师敢对如今的你公然顶撞。你是谁?你还是那个任谁都可以欺辱的蔡小吏吗?”
“李廷尉啊,李廷尉,你怎么能够咽得下这口气。”
卑从骨中来。
妒从肉中生。李斯听罢。
李斯那张尚算坚毅端正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好像枷锁的脱落,“胆敢看不起本官,贱民!贱民!都是一群阴沟臭虫食腐之肉的贱民!贱民!”
“凡人身上的腐臭味,来自于他们的卑微,对权利的卑微,对身份的卑微,对自我认知的卑微,于是这卑微转为了卑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