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罢了,若父亲真的被问斩,阿娘和祖母,又会何等的伤心!
云冉心口乍然绞痛,扑闪泪眼,越想越悲伤难耐。颤神之际,背后突然有人唤道。
“冉冉。”
悬着牛角铜铃的豪奢马车碾过街道,停在云冉面前,车内年轻的公子,挑起流苏锦帘,透出张清俊绝伦的面孔。
眉目端和,妙法慈悲。只一双狭长凤目,乌珠黑沉,似乎比从前更泠了些,带着些微的凛然之意。
“二哥哥?”云冉诧然,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他。
她这二哥哥,原是阿娘改嫁前与前所生,姓孟,表字宴宁,如今跟着在市舶司当舶干的孟伯父,家中行二,人称孟二爷。
孟舶干曾因故贬谪岭南,将孟宴宁托付给云家照看。因他所住的听松院和她的绮罗院一水之隔,云冉少时常寻他玩。
“二哥哥,你怎么在这?”云冉一时惊讶。
虽是熙熙攘攘的街衢,但临近县衙大狱,来往行人稀少。
孟宴宁抚弄手中烟气袅袅的珐琅暖炉,半掀浅褶如画的眼皮,视线从头到脚,打量云冉,“路上偶然遇见,冉冉,要不要到阿兄的马车里坐坐?”
那目光直白,竟带着云冉不曾见惯的深意。
他肯定是看见了自己刚才被狱卒奚落那幕,又见自己浑身霜白的狼狈相了。
同母异父,同根不同命。自己如今深陷泥淖,他却矜贵洁净。云冉难耐,闷闷搅了下帕子。但转念再想,忽地冒出个让她心惊肉跳,又按捺不住的念头——
她这阵子为家里家外奔忙,叔伯兄弟里给她冷脸的不知凡几。这二哥哥却早便是个举子,生父做舶干的,跟县爷沾亲带故,日子过得十分优渥。
她为什么,不能让他帮衬帮衬父亲的案子?
“自然要的。”云冉盘算清楚,俏滟飞了他一眼,态度热络起来,“那么久不见,便是二哥哥不邀我,我也早想和你叙叙旧呢。”
*
轿帘子放下,车轱辘吱呀吱呀响动。
马车内燃着零星炉火,孟宴宁半阖眼帘,苍白掌心烤着暖意融融的火光,眸色又变得幽邃,偶有星子在瞳仁中跳跃不定,如夜鬼舞爪。
近旁贴身伺候的小厮,讷讷不敢相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