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霜最是心细如发,此刻可能是乱了阵脚,没怎么审视孟宴宁,只继续道:“二爷,冉妹妹从前与你亲厚,这是好事。我周家也多劳您照顾,我这做嫂子的,当真感恩不尽。只是冉妹妹年轻天真,我惶恐她不懂事,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周氏体面,败坏门风……”
“林嫂子。”孟宴宁打断她。
林无霜愕然,抬眸,却见孟宴宁单薄眼皮微掀,罕见的翻涌寒意。
“不是冉冉不懂事。”孟宴宁将那张泛黄旧纸摁在案几上,推到林无霜面前,笑意有些阴寒,“她实在太懂事了,若她不懂事,我这做兄长的,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那旧纸原是张通缉令。数年前曾有一批海寇潜入赦县,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这些人如今逃的逃,死的死,不过,还是让孟宴宁找到了些线索。譬如这周冬晴,原不姓周,而复姓岛本,是那群海寇奸污渔村妇女后,留下的遗腹子。他的生父岛本彦和,恰在这张泛黄的通缉令上。
林无霜眼前发黑,不禁颤颤地拿起通缉令。
“二爷……这是要做什么?”
他怎么会暗中调查周冬晴身世?又是否知道,她的腹中,已怀有周冬晴骨肉?
她尖利的指甲几乎要陷进纸张,突然便觉得无比懊丧。说她父亲原也是秀才出身,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偏偏在进香回来的路上,捡到个受伤的海寇。她原也不想再管他,是那岛本屡次哄骗,明知她嫁人,还要化名周冬晴,追到周家来,纠缠她,蛊惑她。逼她和他离开赦县,去海外谋生。
她不愿,他便要她,让她怀他的孩子。她哪乐意跟个倭子后人私奔,只得借周家庇护,立个贞节牌坊,好不叫他得逞,抑或被舅父舅母逼迫改嫁。可每日在阁楼上和天井下的他对望,依然觉得心惊肉跳,面红耳赤。
倘若孟宴宁把这一切翻到众人面前去,她肯定是没脸活了。出了这茶舍,便从二楼跳下去。
孟宴宁却又把通缉令收回,指腹在案上轻叩:“祸不及子孙,林嫂子与周管事种种,我并无兴趣探究。我只有一个要求——”
孟宴宁狭长凤眸掀起,直视心魂出窍的林无霜,脸上终于流露出堪称快活的,叫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劳烦嫂子,以七出之条休弃冉冉,将她,送还给我。”
他本不想走这一步。只待周从之身死,能撬动云氏,说服云冉改嫁。但云冉……分明不愿意啊。
他实在痛心,手段只能更激进。
他也曾为她备十里长街的嫁妆,筹谋娶他呵护半生的珍宝。偏生她趁他进京赶考时,背弃他另嫁他人。
求不得,便不能设法抢么?
图穷匕见,见血封喉。
林无霜悚然一顿,再看孟宴宁,那端和俊美的容色,竟没来的,皴裂出一丝叫人畏惧,臣服的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