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听又是自家小子惹的祸,一个劲儿点头哈腰赔不是,罗主任在旁郑重的检讨学生工作没做到位,没太费劲便换来方妈妈一句“男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没什么事儿就好”。
本就和解了的方星白与孙成毫不做作的抱了抱,被班主任撵着回去上课了,家长该走的走该散的散,周女士留下和郭莹说了会儿话。
她开口也和脸上的妆一样冷冷的,语气平淡的不像在说自己儿子:“我时间少,十天有九天不着家,他又死活不同意雇保姆,也没什么亲戚来照顾,我总担心这孩子长歪了。”
“星白挺懂事儿的,够让人省心啦,自觉性高,您不在家他自己也能知道学习,这次月考又是第一呢,搞的我们班儿第二三名都没追求了。”郭莹昧着良心顾左右而言他。
周丽芳看着文化长廊旁的梧桐树,树下几个学生在出板报,画的是一位婀娜的舞者,纤细的腰身弯出优美的弧度,努力冲着粉笔描出的太阳,长发被看不见的风拂起飞扬在身后。
剪影只来得及勾勒出了一个轮廓,猜不出是就这样简约的表达还是没画完,孩子们听见打铃儿一溜烟跑了,通红滚烫的艺术字刚好秒完最后一笔金边儿——青春无悔。
“其实成绩好不好,也没什么。”周丽芳幽幽的说。
类似的厥词郭莹耳熟能详,只有孩子名列前茅,家长才会表达“成绩好不好的不重要,他能快乐成长就行”,而吊车尾的孩子家长往往会真情实感的祈求“多考几分比什么都强”。
而这一次,郭莹却莫名从周女士的“成绩不重要”中听出点儿弦外之音,配上那句“担心长歪了”,会不会意有所指,当妈的真如方星白嘴里那样什么也不知道么?
她无言以对,只好照本宣科其他家长不知有几分真情实感的后半句:“是啊,孩子能快乐成长就行。”
郭莹和周女士告了别,三步并两步的回去赶下一节课,到教学楼前不经意回个头,周丽芳驻足在梧桐树下久久的端详着那副青春无悔的板报,仿佛欣赏什么了不得的艺术品。
风波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树梢上的蝉鸣一日比一日聒噪,转眼临近期末,校园里的空气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连一向被谬赞垂拱而治的郭莹都开始占起了体活课。
卷子一叠跟着一叠,多的要从书包里溢出来,学生们苦不堪言,总算这天上午搞体检,才得以从书海遨游中爬上岸来透口气。
“你们看,我都累矮了一公分。”李治龙苦大仇深的看着自己的体检表,去年他还是一米八五的大个儿,今年缩水成一八四了。
“偷着乐吧,咱们全班儿都没查出老郭天天念叨的绝症,还不知足。”周巅在一旁说。
“啊,什么绝症?”
沈露刚从吹肺活量那屋出来,大概是检查的医生觉得男孩子不该如此,硬是让他吹了三回,这会儿有点缺氧,出门儿就听见绝症二字,吓了一跳。
“五脏缺心,郭静天天说马上高三了,长点心吧。”周巅一边胡说八道,一边偷瞄女同学的体检表,“咱们连心都没有,还不算绝症么?”
李治龙:“何止没有心,前天放学我打会篮球被抓住了,郭静批我没心没肺,我岂不是五脏缺俩?”
沈露听出他们在胡扯,默默摸出兜里记着单词的小卡片,见缝插针的用功去了。
好榜样这东西供在佛龛里被人瞻仰才有光辉,摆在身边儿就蒙尘了,让人自惭形秽的尘,是以沈露一度被所有人瞧不顺眼。
上课学就学吧,回家用功旁人更管不着,可下课了就应该侃大山,体活课就该去玩,做操的时候就应该好好做操——虽说几个懒蛋也不好好做。
可沈露偏不,老师拖十次堂,有一半儿是因为姓沈的要问问题,下了课还得带着习题册追出去。
体活课沈露从不一起打篮球,而是和女生一样在阴凉处站着,女生们不明说,心里多少也不待见,因为他是带着书去的。
早上到校打招呼沈露听不见,在听听力;午休别人追逐打闹,他在听听力;放学等车别人唠嗑,姓沈的还在那听听力。
体检这么个间隙都能掏出个小卡片背单词,不招人烦哪?
能混在一起是因为方星白坚持带他玩,大伙儿捏着鼻子认了,时间长了才觉得沈露人不错,“沈装”的外号也没人叫了。
沈露人好,润物细无声,甚至有点儿逆来顺受那种好。
方星白是牲口,上课不记笔记,教材上勾勾抹抹,谁过来借笔记他就把教材往那一扔,几次之后就没人找他了。
沈露的笔记最细,放在女生里也是,字又工整,每到考试前被抢着传阅,挺结实的线装本子能被摸掉了页,从没听他抱怨什么。
后来方星白出马替他挡着,只在钦点的小范围内造福几个临时抱佛脚的自己人,女生们羡慕不已,连吕帝转录的二手笔记都成了抢手货,抱佛脚的吃了汤圆,心里有数。
方星白给人讲题,口头禅是“由此简单可证”,屡屡被问作业的满世界追着跑。
“等等等等,由哪儿证哪儿,怎么就简单了?”
周巅学会了这一招,不会的题就胡写一通,然后由“此简单可证”,把∴的那三个点儿描上八遍,直接上他瞎编的答案。
谁知屡屡有所斩获,周巅常藉此耗子上天秤。
殊不知是数学老师看出朽木不可雕,鼓励他以后会考也这么写,博判卷老师一个老眼昏花,这才给了两分象征性的鼓励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