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拉上,热烈的掌声中夹杂着那几个日本人生硬的叫好声,突兀且讽刺。
“他们能看懂么?”身边小莲一边鼓掌,一边拿眼风斜瞟楼下日本人。
方念学着男人模样,低头吹了吹飘在茶盏中的茶叶,说道:“强盗抢劫,可不管懂不懂,需不需要,喜不喜欢。”
小莲撇撇嘴说:“真是晦气。”
“好啦,等孙老板上来,咱们谈完就走。”方念为安抚小莲,剥了橘子递给她。
不多时,第二折戏的开场锣响起,孙老板便过来了。
“抱歉抱歉,让二位久等了。”孙老板给方念作揖,后头还跟着一位扮着相的……柴郡主?!
方念忙从太师椅里站起来,装作从容的模样向孙老板和柳亭芳分别作了个揖:“哪里的话,今日能听到柳老板的戏,心中高兴都来不及。多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孙老板爽朗地笑着,将柳亭芳引到了前头来,“二位今日啊可真是来着了,我们柳老板自来爱香,今日我拿二位的香薰蜡烛给柳老板一试,他便急切地想与二位聊上一聊。”
“是的,小姐调的香,柳某当真喜欢。故冒昧前来,想与小姐聊聊这香。”柳亭芳略微上前半步,对着方念柔柔一个福。
方念不敢当,虚抚了他一把,只是心中纳闷,自己男儿装的打扮怎么这么轻易就被识破了。
“柳老板能喜欢,我们真是太荣幸了。今日还带来了不同的几种,柳老板大可都拿回去,试试哪种更合心意。”方念说着,便让小莲将剩下的蜡烛都拿过来。
“不必都拿。”柳亭芳对方念微笑道:“我是想要投资这蜡烛,不知小姐有没有这样的意向?”
“投……投资?”方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柳亭芳微微颔首,“您若是同意的话,包括孙老板这边,我也会出一份力的。”
“那是那是,柳老板说好的东西,总是不会差。”孙老板附和。
方念顿时有些激动,她上前一把握住柳亭芳的手,可劲儿点头,“同意同意,太同意了!难得柳老板能看上我们这点东西,太难得了!”
“柳老板?柳老板?”
方念激动的心还没平复,外面便有伙计来找柳亭芳。
“柳老板,楼下……楼下山田少佐想……想请您过去一趟。”伙计隔着珠帘,小心翼翼地通报。
包厢内,几人脸色顿时转阴,尤其方念,两道细眉都拧到了一起。
“劳烦去通报山什么田什么少佐一声,柳老板眼下有要事,脱不开身。”方念对着珠帘外的伙计喊话。
“可是……可是……”伙计话还未说完,两名身着枯草黄日军制服的日本兵便持枪闯入。
屋内几人俱是一惊,接着不由分说地站到了一起。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柳亭芳的腰杆挺得板直,连声音都不似舞台上唱念时的柔弱,中气十足,不卑不亢。
“请柳老板和我们走一趟,山田中佐有请。”日本兵操着蹩脚的中文,语气生硬。
“没看见我们在谈事儿么?中国人讲究先来后到,我想,你们中佐应该明白吧?”柳亭芳并不退让。
“请配合。否则……”
日本兵掏出配枪,柳亭芳张开双臂,将方念一众人护在身后,“别动刀动枪的,我跟你们去。”
“你不能一个人去柳老板,要去我们陪您一起去。孙老板,您再叫上几个打手,咱们一起。”方念说这话时,不小心碰落了一只杯盏,“锵啷”一声,日本兵当即上前,用枪抵住方念与柳亭芳的脑袋。
方念闭眼,心想,完了。
戏池中锣鼓声密密匝匝,鼓点的每一下都有可能与任意一发子弹飞射的声音重合。掌声、叫好声同样不绝于耳,而仿若幻听中的军靴声竟也愈来愈近。
军靴定,门上的珠帘碰撞在一起。方念睁眼,见到已有三日不曾见到的人。她脑中忽然忆起戏台上柴郡主那段婉转的唱词:
自那日与六郎阵前相见,行不安坐不宁情态缠绵
在潼台被贼擒性命好险,乱军中多亏他救我回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