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的路上,我们的队伍遭到日军埋伏。公子爷的左手臂挨了一枪。先前让队里的军医简单处理过,但条件有限,这些天伤口又有一些不好。好在莫斯科这里有大医院,正好来了能好好给他治一治。”张朗说完这一堆话,还不忘补充一句,“您别担心,没有大碍。本来他是要亲自来接您的,我们都不让,所以就……”
“你们这么做是对的。”方念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她低头看了看已经在自己怀里睡着的小娃娃,而后又问张朗:“远么?在哪个医院?”
“哦,不远。就在前面的克里姆林宫医院。”
张朗话音落下,方念刚刚才放下的心,蓦地又提起来。
克里姆林宫医院……
病床上,刚刚处理完伤口的的严知行正躺在那里输液。一滴一滴流速缓慢的药液让他心里发燥。
“张朗出去多久了?”他问守在他病房里的副官。
副官抬手看了看表,“已经一个小时了,公子爷。”
听到这话,严知行已然待不住了。他坐起身,正欲拔掉手背上的针头,便听到门外一阵孩童的咯咯笑声以及那个他做梦都在回想的声音。
他的手顿住,人也呆愣住了。直至声音越来越近,近到他看见她们就站在他的病房门口,他才木讷般从床上起来……
“严知行。”方念微微笑着,望着病房里许久未见的老友。
严知行那颗焦急的心终于被她这一声轻唤抚平。
“念念……”他也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沉了一天的脸终于有了笑。
“颐萱小姐,快叫爸爸呀。”张朗抱着小泥鳅,小声地提醒她。
而总是心心念念着“爸爸”的小孩,这时忽而害了羞。她转向方念,要母亲抱着,而两只眼睛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严知行在看。
那个从出生起他便只见过一面的孩子,如今已经健康地长到了最可爱的年纪。她像极了自己,也像极了方念。那双干净清澈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他,叫他一个从不轻易掉泪的人竟控制不住地红了眼圈。
方念从未见过他这样,眼下被这气氛一带动,她倒先掉了眼泪。
两位副官看到这情形,心中也颇多感慨。为了不打扰他们一家三口,两个人一起默默退出了病房。
外人一走开,屋子里的两个人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还是方念先笑了。她悄悄抹掉脸上的泪,对严知行半开玩笑地说:“方才张朗抱了她一路,她也没有认生。眼下怕是被你这受伤的模样给吓到了。”
严知行垂头,看看自己那只被缠了好几圈绷带的胳膊,心中正懊丧着,却听到方念怀里的小人儿说:“妈妈,鳅鳅没有被吓到……是怕爸爸抱鳅鳅,手疼……”
奶声奶气的一句话,险些要将严知行的心都融化。
方念摸摸小泥鳅的头,笑着嗔了严知行一句,“听到没?三岁孩子都比你懂事。”
他知道她这怨怪是什么意思。不过眼下,他还顾不上解释那么多。他蹲下身,张开完好的那只手臂,对女儿说:“来,爸爸一只手也能抱得动你。”
小泥鳅抬头看了一眼方念,见她对自己点了一下头,这才又灿烂地笑起来。一双小脚噔噔噔地往前跑,跑向她父亲的怀里……
从北平到东北,再从东北出境,一路赶到莫斯科。这一路上的跋涉和艰险,只为了此刻眼前的两个人。严知行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方念,谢谢。”他很郑重地对方念说了这两个字。
他难得认真,而方念却很不习惯。
“谢什么?”她笑着问道。
严知行想了一下,终究没有开口解释。而是笑着摇了摇头,随口回答:“谢你没有骂我。”
方念白他一眼,“怎么?想找骂?”
“我……”严知行不想和她抬杠,但想说什么,却碍于女儿在场,于是变得吞吞吐吐。
不负他所望,他的女儿可是个小机灵鬼。眼见父母都是欲语还休的模样,便知道自己这会儿该消失一会儿了。
她在父亲怀里扭了扭小身子,撅着小嘴说:“我要下来玩。”不等父亲做好准备,她便一蹦一蹦地企图从他怀里逃脱。
严知行吓得连忙蹲下身来,而方念也赶紧伸手过去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