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走吗?”耿曙说。“走到哪里去?”姜恒反问道。浔东的一幕幕仿佛仍在眼前,耿曙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昭夫人当年的抉择。“是,留下罢。”耿曙点头,哪怕天下之大,亦无处可去。三年前,他们逃离了浔东,如今若再逃离洛阳,那么终他与姜恒一生,都将在这片茫茫的大地上四处流浪。他们又看见了赵竭,而这次赵竭是特地来找两人的,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走。姬珣正在寝殿中等待着他们,进入后,赵竭转身,关上了门,守在门外。姜恒本以为姬珣想说几句关于今天朝廷上的话,但他依旧保持了安静——什么也没有说,带着笑意注视两人。“近日如何?”姬珣说,“比第一天来洛阳,你俩都长大了。”姜恒正要行礼,依据礼数感激天子垂问,姬珣却道:“不必再拘礼了,起来罢。”漫长的静谧后,姬珣悠悠叹了口气,说:“你看清楚今天那位雍国特使了?”姜恒只得答道:“是。”姬珣端详姜恒面容,仿佛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说。“我不知能否守护洛阳周全,”姬珣说,“赵将军也不知道,我不会让汁琮挟持,当他的王旗,但你们不一样。姜恒,你与耿曙,这就跟着汁绫公主回去,稍后我将修书一封,托雍国王室代为照顾你们。”姜恒:“!!!”姜恒转头看耿曙,耿曙却在此刻担起了决定两人命运的责任,脱口而出道:“雍是敌人,我们不去。”姬珣一怔,解释道:“你们的父亲,乃是雍国的国士,虽然我对汁琮兄弟二人之举不认同,但念在耿渊之德,汁琮定会善待你们……”“正因如此,”耿曙说,“我才不去,我不稀罕什么国士,他们想毁了我们的家,我怎么能认贼作父?”姜恒没有明白耿曙言下之意,这是他们在一起许多年来,耿曙第一次没有征询他的意思,便脱口而出,下了决定。但耿曙的话,也正是他想说的。耿曙又道:“他们会让恒儿做许多事,想让恒儿为雍国卖命,我爹已经付出了自己的性命,我俩都不是他。我们不欠雍国的。”姜恒点点头,说:“我哥说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姬珣的眼神变得更温柔了,接着,他点了点头,说:“与赵将军所想的一般,这样也好,那么,无论昭夫人是否回来,你们随时都可以走,不必再管我们。”耿曙依然有点不放心,正要开口时,姬珣却道:“放心罢,我没有告诉汁绫任何有关你们身世的事,明天一早,她便将离开。”说着,又神秘地朝耿曙眨了眨眼。是夜,姜恒与耿曙并肩躺在榻上。“哥。”姜恒低声说。耿曙:“嗯。”姜恒在被子下摸了摸耿曙的手背,耿曙便翻过手来,与他握着。接着,他翻过身,把姜恒搂在怀中。他们都长大了,姜恒也有了少年人的身板,耿曙虽只十四岁,却已近乎与宫中的侍卫一般高。姜恒开始有一点难为情,但耿曙灼热的身体、身上的气味,依旧是那么的熟悉。“如果有危险,”耿曙摸了摸姜恒的头,低声说,“你一定要跟着我走。王也是这意思。”“我知道。”姜恒小声说。第二天,姬珣遣走了所有的使者,并昭告天下,天子无限期罢朝。说是罢朝,不过也只是在破破烂烂的皇宫门口挂上木牌,各封国早已不行天子令、不尊天子礼,也无人关心天子下过什么决定,或即将下什么决定。要不是互相碍着面子,以及赵竭的剑,早有使者上得王阶去,把姬珣整个架下来拖走了。耿曙将罢朝的牌挂上,和姜恒互相看看。“过年了,”耿曙说,“想吃什么,给你买去。”姜恒说:“一起去罢,我好久没在洛阳城里逛过了。”晋时一年之末在于冬至,雾气中,洛阳城难得地有了一点热闹气氛,街头的市集开了,虽然不过四五十店铺,三年里耿曙与姜恒从头逛到尾,又从尾逛到头,家家认得。但即便如此,姜恒依旧很开心。只见四处挂起了红色灯笼,家家户户门前插了桃符,摆出自酿的屠苏酒。“我想买一坛酒喝,”姜恒说,“我可以饮酒了罢?”耿曙总不让他喝酒,自己也不喝酒,缘因他们的父亲也不饮酒,曾经说过饮酒误事。“喝罢,”耿曙说,“不能喝多。”姜恒总算可以尝尝大人们喝的东西了,耿曙便掏钱买了一坛。但今天洛阳外城中,不知道为什么,来了许多外头的乞丐。“怎么多了这么多人?”姜恒诧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