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样做了北戎的奴隶,似乎没有怨怼,也没有反抗。漫长冬季过了酣处,贺兰砜兄妹三人去了趟北都。趁他们不在,靳岄有时会在打扫毡帐之后,在毡毯上盘腿坐下,小声吹起洞箫。浑答儿偶尔会在帐子门口徘徊,粗声粗气问靳岄问题。靳岄答了他也不走,在帐外默默地听。箫声曲折婉转,沥沥如泣。这一日,雪后初晴,贺兰砜一家人终于回到烨台。他一下马便直奔奴隶毡帐,但没找到靳岄。靳岄正在看浑答儿他们猎兔。天气晴好的时候,驰望原的雪兔会出洞觅食。雪兔的灰白皮毛在日光照射下,与雪地反光几乎融为一体,极难发现。浑答儿和都则是烨台的猎兔好手,两人想在靳岄面前露点儿本事,都说要给他抓个活兔子,两副套索舞得飞起。兔子东奔西跑,脚力遒劲。驰望原一望无际,茫茫一片,它们却总能在毫无印记之处掘出洞口,险险躲过猎手的绳套。贺兰砜来到驰望原时,正见到浑答儿把一只兔子交到靳岄手中。自从靳岄成了烨台奴隶,贺兰砜从未见他脸上露出过如此亲切快乐的笑容。他茫然中带几分恼怒,大步朝两人走去。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请大家吃暖呼呼的炒栗子,不出门也要健健康康的。骑术浑答儿大方把兔子放进靳岄怀中:“听说大瑀人很会吃,你懂不懂烧兔子?”“懂的。”靳岄仰头冲他一笑,“拨霞供你可曾听说过?”浑答儿连这词语都无法准确重复:“没听过。”靳岄又说:“兔肉切片,清水汤锅加料,烫熟就能吃。但有些食料烨台可能没有,我得找找。”浑答儿勒紧马头,在他面前停下,俯身弯腰:“什么食料?你告诉我,我认识大瑀的商客,让他们带来就行。”靳岄仍是一张亲切的笑面,黑眼睛里映出浑答儿长出了小胡子的脸:“好啊,我仔细想想。”浑答儿似是还有话想跟他说,但余光看见贺兰砜走近,顿时冷哼:“你主人回来了。”贺兰砜看看浑答儿,又看看靳岄怀中紧抱的兔子:“也就只能抓抓兔子。”浑答儿大眼一瞪:“你说什么!”靳岄抱着兔子迅速逃离战场。贺兰砜快步跟上。靳岄方才对着浑答儿露出的笑容此时完全不见了,抬眼看贺兰砜时,又是平静冷淡的一双黑眼睛。贺兰砜心头有几分古怪的委屈。他心里藏不住话:“你跟浑答儿做朋友了?”靳岄:“没有。”贺兰砜:“你要了他的兔子。”靳岄站定了。“因为你不喜欢浑答儿,所以我不能跟他来往?”他面上没显露一丝恼怒,只是平静叙述,“贺兰砜,我是你们的奴隶,你打算连我跟谁说话也要管?”“他让你受了伤,你还对他笑?”贺兰砜要从靳岄怀里把兔子抢走,靳岄死死护着怀中柔软的小兽,“你不恨他吗?”靳岄始终没让他抢走,等贺兰砜收回手他才回一句:“我没空恨他。”见贺兰砜不吭声,靳岄便继续往前走。贺兰砜气了片刻,又紧紧跟上,大声说:“我给你带了大瑀的东西。”靳岄果真惊喜回头:“什么?”两人风风火火冲入奴隶毡帐,贺兰砜指着角落,平素执拗的脸上露出几分得色。角落蜷着一张鹿皮褥子,此时听见人声,褥子中的少女才坐直身。她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脸上满是灰尘,乍见眼前两人,受惊般紧紧缩起脖子。靳岄惊呆了:“这是……”“我给你买的大瑀奴隶。”贺兰砜连声音都带几分雀跃,“以后有她作伴,你便不会无聊。”靳岄霎时间被愤怒激得目眩。他背上伤口已经痊愈,此时忽然又隐隐热痛,仿佛那枚铁箭从未拔出过,已在他血肉里扎根。“你疯了!你怎么能给我买奴隶!”他大吼,“你们把人当作什么了!”帐中几个奴隶吓得立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贺兰砜被他抓住衣领,又见他对自己发脾气,登时也怒了:“怎么?大瑀人家里没有奴隶?”“那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他扯开靳岄的手,“活生生的人难道不比浑答儿的兔子好?”靳岄根本无法在这个问题上与贺兰砜沟通:“你怎么能把人跟兔子相提并论!”那兔子已经从靳岄怀中跳下,奔出毡帐。贺兰砜正了正领口,心头莫名一股无法纾解的烦躁:“我听说大瑀人家家户户都有奴隶,怎么到了北戎就忽然不对了?大瑀人可以买奴隶,北戎人却不可以,你未免太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