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南装睡了一路,在汽车熄火的前一秒,适时的睁开了眼睛,边上有风声轻轻刷过,她转过头,看见陈叙起身从行李架上取背包,男人身高腿长,几乎不用怎么抬胳膊就能拿到,他穿着纯白的白色衬衫,衬衫下摆系在裤腰里,裤腰上勒着黑色皮带,衬的那截腰身愈发劲瘦,见陈叙取下背包挎在肩上,温南赶紧收回视线,起身往过道上走。
陈叙走在她身后,看着温南后脑勺微微有些凌乱的发丝,想起之前早上温南起来时,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瞧着迷糊又可爱。
从丰林县到南阳市的客车要中午两点才出发,这个点才十二点钟。
陈叙领着温南先去国营饭店吃个午饭,丰林县比公社要大,但所到之处依旧差不多还是一眼平川,高楼压根没有几个,最高的也就几层而已,1970年到2024年,五十多年的时间,国家发展迅速,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发展飞速。
从车站出来,街上的来往的人不少,骑自行车的人也不是很多。
丰林县的人穿的衣服也有打补丁的,但比起公社要少许多,其实这个年代布票难领,谁家里的衣服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从车站尽头左拐,就是一家就近的国营饭店。
两人刚拐过弯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嘈杂吵闹的声音,温南抬头看去,路两边围了许多人,嘴里喊着打到阶级分子,打到右派,消灭资本家,人群里好些人穿着橄榄绿的衣服,袖子上系着红袖章,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人用绳子绑着,背上插了一块木牌。
温南知道,这是十年运动里最残酷的事实。
这时候的高知识分子,海归留苏,资本家没一个好下场,他们经历了最残酷的十年,被游街,批斗,被下放到最贫苦的地方,住牛棚,吃糠菜,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好多人没熬过来,异死他乡。
在这个年代,没有个体营业,全靠体力劳动挣钱,单位上的工作也是靠介绍信推荐。
如果穿到其他年代,温南不用依附任何人,她完全可以靠自己的手艺挣钱,但在这个年代,做生意是投机倒把,知识分子都被下放了,国家提倡知识青年下乡学习贫下中农精神,不管买什么都需要票证的年代,她无依无靠,活的会很艰难。
如果不是遇见陈叙,温南不敢想她以后的路会怎么走。
这也是她为什么坚持要找到温国给她介绍的对象,至少那人是一名军人,是原主亲哥信任的人。
嘈杂声还在继续,被批斗的两个男人看着有五十多岁,两人麻木的低着头,可见被游街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陈叙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这种事到处都在上演,这是无法规避的事实,他看了眼旁边的温南,呆愣的望着街道,以为她吓着了,往她那边挪了两步堵住她的视线:“别看了。”
眼前被一抹白色覆盖,温南回过神:“哦。”
她低下头,兴致恹恹的跟着陈叙去了国营饭店,这个点正好是饭点,国营饭店外面挂着牌子,上面写着今日供应的什么饭,丰林县的国营饭店比红星公社的人多,里面摆着方桌和条凳,几乎每一张桌子都坐满了人,陈叙和温南走进饭店,找了一张桌子只坐了一个人的桌子,陈叙点了两大碗饺子,都是猪肉馅的。
服务员将两碗饺子端上来的时候,温南看呆了。
她第一次在国营饭店吃饭,没想到这个年代的分量这么大,满满一大碗饺子,饺子个个饱满,上面还飘着两滴香油和小葱花,陈叙坐在她旁边,她转头看了眼,男人拿起筷子已经开始吃了,温南拿起筷子,轻轻将碗推到陈叙碗边,陈叙掀目光看她,眉峰轻蹙了下:“怎么了?”
温南:“太多了,我吃不完。”
说完把饺子夹到陈叙碗里,一连夹了七八个。
陈叙:……
平时没发现,她吃饭怎么跟猫吃食一样?
上次温南在家里包饺子,他在自留地干活,也不知道她一顿能吃几个饺子。
见温南还在继续,陈叙将她的碗推开:“够了。”
温南:“哦。”
她用筷子捞了捞饺子,给陈叙夹了十个,碗里还有十个呢。
饺子馅很足,各个饱满浑圆,温南吃完十个饺子,喝了点饺子汤,感觉胃撑的难受,从国营饭店出来,路上游街的和红兵小将都不见了,想来应该去了别的街道,温南安静的跟在陈叙身后,见陈叙去的不是车站的方向,她四处看了看,疑惑道:“我们去哪?”
陈叙道:“去公安局,先给你办理户口准迁手续。”
温南“哦”了一声,紧紧跟在陈叙身边,到了公安局,陈叙让温南在大院等着,他拿着温南的介绍信去了户籍部门,温南站在树下等着,眼神晃悠的看向四周,大院里都是忙碌的公安同志,温南瞧见有两个公安同志拷着两个人走进大院,遇见迎面走来的同事,说道:“抓到两个扒手。”
不远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道黑影从头上压过来,在地上延伸出颀长的影子,温南察觉到视线暗下,转头就见陈叙走到她身边,男人冷俊的眉骨舒展,似乎残留了点笑意。
温南一怔:“这么快办好了?”
陈叙颔首:“嗯,户籍部的领导是我之前的营长。”
温南了然。
她就说怎么这么快,原来是关系户呀。
两人回到车站,找了个阴凉的树底下站着,温南懒懒的靠在树干上,看了眼站在树底下的陈叙,男人即使站着也是腰背笔直,单从气质上就能看出是一名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