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楝个子比他略高一些,言行举止难掩戎马十年的悍戾之气,但眼底却又黝黑深沉,透着与他年纪不符的沉稳。
李徽并不动气,微微一笑道:“沈郎君似是脾气冷硬,与阿瑶在一起,最好还是改一改。阿瑶被我宠坏了,受不得一点气,我也舍不得让她受气。沈郎君若是如此与她说话,她是一定会闹脾气的。”
“多谢殿下关心,在下觉得阿瑶脾气很好。”沈楝不动声色。
“如此甚好。”李徽伸手搭住他的肩,收敛微笑,眉眼沉沉道:“记住,别让她受气。”
沈楝没吱声,别过李徽,他策马赶往怀真坊,彼时天光尚早,朝闻鼓还未停歇,东西二市也未开市,街道上除了当官的赶着去上朝点卯,行人并不甚多。
进了怀真坊的巷道就更安静了,不想扰人清梦,沈楝下来牵着马走,转过一条巷子,头一抬,见乔疏影就站在前方。
空寞的小巷,她孤身一人立在其中,穿一身紫色的翻领胡服,盛妆难掩憔悴,身影寂寥。
大约是听到了马蹄声,她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泪盈于睫,眼神悲喜交加。
“你这是怎……”
沈楝一句话没问完,她突然跑了过来,流着泪一下扑入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
……
“十一郎,上!”怀真坊的小院中,乔疏影将撕碎的古楼子往地上一扔,指挥小白犬去叼。
古楼子散发着浓烈的肉香味,其实不用乔疏影指挥,小白犬也知道扑过去,吃得很是欢快。
阿喑与丹虎在一旁一边用早饭一边看着。
院门未关,沈楝站在院门处敲了敲门,就牵着马走了进来。
阿喑照例迎上去前去替他牵马。
乔疏影将最后一块古楼子丢给小白狗,抬眸打量着迎面走来的沈楝,曼声道:“哟,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脸色这么难看?”
沈楝不语,只看着她,面色凝重。
“怎么?有话要说?”乔疏影走到他跟前。
沈楝犹豫了一瞬,低眉道:“没有。”
“那你这番作态是为何呀?”乔疏影说着,突然凑上前去,鼻子在他前襟处一阵嗅闻,而后退开些许,笑得不怀好意,看着他道:“有女子香泽,却不浓烈,应不是来自烟花之地。你在长安有相好?”
沈楝不答,别过脸道:“你说有事,何事?”
乔疏影转过身道:“时辰还早,急什么?院子里没水了,你先替我把水缸打满。”
沈楝去厨下拎了水桶出来,阿喑栓好马回身见了,忙又跑过来,从他手中夺过水桶,向他比划自己去打水,想起他应该看不懂,她也就不多解释了,拎着桶转身就要出门,却被乔疏影一把拉住。
乔疏影手语问她:“你做什么?”
阿喑:“我去打水,沈郎君身上有伤。”
“他身上有伤关你何事?让他去打。”乔疏影从她手中拿过水桶,递给沈楝。
沈楝拎着桶出门。
丹虎在一旁道:“原以为你们之间不过是逢场作戏,现在看来,你倒是真对他有几分情意,这就吃上醋了?”
乔疏影逗狗,闲闲道:“做给你看的,免得你没有消息向你的主人汇报,让他以为你被我收买了。”
丹虎哼了一声,表示自己根本不信她的这番解释。
沈楝往返几趟,将水缸装满了。
乔疏影对丹虎道:“我出去一趟,午饭你与阿喑自行解决,不必等我。”说罢又交代阿喑一番,这才与沈楝出门。
两人来到永平坊与永安坊之间,这里有永安渠南北贯通,渠旁种着垂柳,烟柳之下的码头上,有一群妇人一边说笑一边浆洗衣裳。
乔疏影站在拱桥上,远远地看着那群妇人,过了好一会儿,她伸手牵住沈楝的手,两人牵着马走到桥旁的一株柳树下,不引人注意之处,将马系在柳树上。
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沈楝再睁眼,发现自己还是在那棵树下,眼前之景与之前相比,永安渠两侧的垂柳矮小了些,一旁的拱桥看着也比之前的新些,马不见了。
那个码头仍在,码头上也依然有妇人在浆洗衣裳,离码头不远的道上有几个孩童蹲在柳树根下,不知在玩什么。
乔疏影看着其中一个身穿藏青色裙子的妇人,眼底漫开一片酸涩的湿濡。
但她很快控制住了,对沈楝道:“现在是十二年前,待会儿会有个妇人不慎落水,你去把她救起来,救起后不要停顿,立刻来找我。万一出了什么变故让你找不到我,也不要惊慌,十二个时辰后来此地等我,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