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这位女士,烤鸭买还是不买?”老板依旧围着个亚麻色的围裙,握着把砍肉的刀站在摊位里面,不耐烦地对发愣的姜柠喊了句。姜柠这才回过神来,和第一次一样,指着烤架上的烤鸭问:“烤鸭怎么卖?”老板傲气地回了句:“四十五块一只,不还价。”姜柠没多说什么,直接掏出一百块钱递给老板,说:“来两只,不用剁了。”老板接过钱,麻利地扯了个大号塑料袋给姜柠装烤鸭,待到他转过身要给姜柠找钱的时候,姜柠早已愣愣地提着一大袋子烤鸭走远了。“喂,找钱,找钱啊!”不管老板叫得多大声,都不见姜柠有任何反应,老板低声骂了句:“这愣头青……”回到临江府的时候,姜柠一进门,便发现客厅的灯又忘记关了。主卧的房门也没有关,还和她离开时一样大敞着,仿佛一个拥抱,期待着有人靠近。姜柠笑意盈盈地走了进去。“懒猪起床了,我烤鸭买回来了,还热着呢,再不起来就……”姜柠一边走,一边说,在视线触碰到周向东的时候,话语却哽咽住了。她看到周向东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他修长的双手搁在被子外面,眼窝深深地陷着,看上去很乖巧,但同时,也太过安静。可那是一种与睡着完全不同的神态,他整张脸的肌肉都僵硬着,胸膛也不再起伏,已经完全没有了生命的迹象。“周向东。”姜柠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她和所有时候一样,连名带姓地唤着他。回答她的,是死一样的沉寂。姜柠睫毛颤了颤,她慢慢靠近床边,垂眸看了周向东半晌,最后才伸出手去,轻轻触上了他惨白的脸颊。她的指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熟悉的温度,当冰凉的触感传递过来的时候,她就像触电那般,猛地将手抽回。之后便是长久的静默。没人知道姜柠在想些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柠轻轻地笑了起来,她摸了摸周向东浓密的短发,宠溺地说:“周向东,别再睡了,你不是说你想吃烤鸭吗?我现在把烤鸭买回来了,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没人回答她。姜柠长睫轻轻地闪着,继续说:“周向东,再不起来的话,我可要生气了,你忍心看我生气吗?嗯?”回答她的,只有从窗户里透进来的风,一阵一阵,拍打着咖啡色的镂花窗帘,哗哗作响。姜柠地笑容,慢慢顿住了。她眉头紧锁地垂着头,突然尖锐着嗓音,吼了声:“周向东,你他妈的给我起来!”依旧是无边的沉寂。这一次,再也不像之前周向东昏睡那般,只是虚惊一场而已。他死了,没有温度,没有呼吸,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姜柠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下去了,她一直佯装的坚强,在这一刻,彻底被抽走了。她安静地坐在周向东身旁,看了他良久,也没有哭出声音,只是一个劲地低头抹着眼泪。她那天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所有的眼泪都已流干,她才俯身下去,颤抖地亲吻他的额头,亲吻他早已凹陷下去的眼睛,亲吻那张颜色慢慢变成了灰青色的、疤痕长拉着的脸颊。她的吻,最后移到了他的唇上。当四片唇瓣紧紧相贴的时候,姜柠整个人都顿住了。像是为了求证什么一般,她伸出舌头,在周向东唇边轻轻舔了一下,最后果然,被她品出了一丝淡淡的甜意。她又盯着身下的周向东看了好久好久,不再哭泣,不再颤抖,平静得都有点不像自己。“周向东,我还记得在扬州的时候,你跟我说,你不爱吃甜的,现在看来,你又骗我了是不是?”“你一直都在骗我,是不是?”这次依旧没人回答姜柠,但她不在乎了。她的指腹来回轻抚着周向东的唇,心想是不是因为太苦了,所以才会爱上吃糖的?可是现在,连一个骗一骗她的人都没有了。姜柠无声地笑了。她看着周向东灰青色的眉眼,轻声说:“你真不乖啊。不过没关系,因为我也不怎么乖。”说完这句话,姜柠拉开了床旁的抽屉,将一瓶还未开封的安眠药拿了出来。她将药片全数倒在了手里,学着周向东平时吃药的样子,也不倒水,直接咽下了喉。她呛得差点想要干呕出来,但到底忍住了。她人走到床边,将被子轻轻掀起,自己跟着躺了进去,躺到了周向东的身侧。她将头枕进周向东的臂弯,双手抱着他冰冷的躯干,在他耳边轻语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要走了,所以故意找了个借口支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