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安嗯了声,跟在他背后起身,他去书桌前,她则掀开床幔倒了下去,身体接触到柔软被褥时先下意识裹着滚了半圈,将四方镜撂在床边。
片刻后,她从床幔中无声无息探出脑袋,见灯烛下,陆屿然脊背挺直,已经开始执笔,蘸墨,字迹跃然而下,于是无声无息趿鞋,下榻,从屋里的圆桌边摆得整齐的椅子中抽出一把,放在他身边。
()陆屿然从竹简细密的字迹中抬眼,下意识问了句:“怎么了?”
温禾安坐在他身边,手肘交叠着放在书案的边角上,她紧挨着他,但不看他跟前那些纸张,玉简,只看他,说:“我陪你。”
陆屿然不由侧首看她。
她长发散在肩后,现在随着动作散漫地拥到跟前来,乌色很重,肤色又极白,微微趴着,左侧脸颊面向他,透着一点罕见的懒意,但……姿态太亲密了,有种毫无秘密,袒露所有底细的信赖。
比之前,比任何时候,好像都要来得更为亲昵。
陆屿然与她对视两眼,只是两个呼吸间,这几天里积起的郁气被摧去小半。
他不动声色撇开视线,四周锋利逼人的气质慢吞吞软下尖锐棱角。
一时之间,书案上好似只剩竹简摊开,卷起和两人浅淡的呼吸声,陆屿然用了好一会才能沉下心,看了没两卷,手里的笔才下去一个字,她便扯了下他的衣袖。
她喊他:“陆屿然。”
“嗯?”他音色天然淡,回她时却不显得冷。
“林十鸢那边想找你拿道腰牌。”温禾安将四方镜也贴上桌边,无声无息间又占了他一点地方,嘴唇微启:“她还说了点禁术相关的消息,跟徐家有关,我最近不是一直在查嘛。”
陆屿然这时候又还算好说话,身上的刺还在,但软得也差不多了,他一心两用,在竹简上又落下两个字:“让珍宝阁的人来拿。”
得到应允,温禾安低头回了那边几个字,林十鸢心满意足,很快回了她一句。
你真厉害。
温禾安不再看四方镜,她凝着身侧的人看了会,轻声问:“陆屿然,你这几天,是不是生气了。”
陆屿然手下动作微顿,神情在烛火下有一瞬的绷紧,他握着笔,话语是一贯的理智简短:“没。”
温禾安看了他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等他眉棱逐渐凝起,情绪沁入公事中的时候,想了想,把后面一段时间的安排跟他说了:“我明天要再去徐家看看,要想办法近距离接触他们的‘千金粟’,可能需要几天。”
“徐家事情摸清楚之后,我要去一趟琅州。”
这个时候,陆屿然手上的动作已经停了,他侧首,与她对视,听她有条不紊,娓娓道来:“……温流光也要选地方闭关了,那段时间我会很忙,因为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很杂。”
在这之前,她还要想办法把徐远思搭救出来,他是徐家人,一些情况比她清楚,而且九境傀阵师本身也是不小的助力。
陆屿然听她说到这里,大概知道她要打怎样的预防针了,他冷静了会,问:“多久。”
“如果顺利,大概要几个月。”
他问:“都不回?”
温禾安看着他,眼睛黑白分明,澄净得你能看穿她所有想要表达给你的意思,陆屿然轻易读懂她的意思。
他与她冷然对视,眼皮下垂落一团稠深阴翳,下眼睑的薄红是熬出来的,现在糅杂在
一起,盯着人看的时候有种外放的不满愠色。
意思也很明显。
看她说。
看她要怎么说。
究竟是真忙,还是不想回,看他现在坐在哪里做事,看她这几日的做派,谁能不明白。
温禾安在袖子里捂得微热的指尖搭了搭陆屿然的手背,他垂眼,皱眉,见她温声说:“我是真的怕打扰到你。你要是觉得不好,不开心,我就尽量每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