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裕曾经中毒伤了身,子嗣艰难,珮娘你也不想让顾家绝了后罢。”某次亲热中,他向她透了底。难怪,难怪顾裕总对她不冷不热,难怪她无论如何,都捂不暖他的心,她本以为自己被顾瞻廷胁迫做下如此龌龊事,实在对他有愧,到头来,竟是她自误了。姜珮跑回娘家躲避,想要和离,结果爹爹被人抓进了牢里。她愤而回去找顾瞻廷父子对峙,然后被困在侯府中,再未踏出过一步。半年之后,姜珮有了身孕。顾瞻廷不再碰她,而一直冷眼对她的顾裕突然变得暴躁易怒,开始对她动辄打骂。他骂她是淫妇,骂她勾引公爹,骂她怀的是个孽种,甚至在她生下孩子后也不愿承认,反而将怒火一并转到了无辜的孩子身上。少时惊鸿一瞥爱上的美郎君,原只是个窝囊废罢了。梦醒时分,她亲手结束了心底无望的爱恋,面目全非的爱人变成了地上一滩模糊的血肉,而她噩梦的来源,自怀孕后只见过寥寥几面的安定侯推门而入,目光在儿子狼藉的尸身上轻轻一顿。她以为他会撕下那层温和的伪装,怒而将她处置,毕竟她已经生下了孩子,对侯府也没什么用了。谁想顾瞻廷不过沉默了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对她露出和曾经别无二致的温和笑意。“瞧你,许久未见,怎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男子俯身,轻柔拭去她颊边的鲜血,他在她耳畔落下轻吻,低低道:“既不喜欢这里,便跟我走罢。”顾裕死了,姜珮的噩梦却没有结束。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死了安定侯世子和他的夫人,而顾瞻廷的后院中多了一个不爱见人的美妾。同年,顾瞻廷对外声称,自己将因道人批示而暗中养于乡野的嫡次子接回了府中,此子已长至六岁,名为顾筠。回忆仓皇逃窜,令人难以分辨现实还是虚幻。一室死寂中,苍老了许多的男子迈着轻缓的步伐,在姜珮面前站定。“瞧你,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他的嗓音低沉磁性,脉脉低语如世间最温柔的情人,如果没有看见姜珮贴在墙上剧烈颤抖的模样,哪怕是叶瑾也可能误会两人的真正关系。“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像个疯妇,不好看。”顾瞻廷抬手,慢条斯理地将姜珮鬓边凌乱的碎发抚平。喉咙里的血腥气浓到欲呕,半晌,姜珮颤抖着从嗓子里挤出一句:“顾瞻廷,你怎么还没死。”“祸害遗千年,教你失望了,”顾瞻廷笑道,“其实一年前,顾筠那小崽子跑到云中城那次,险些送我下地狱,可惜棋差一招,被我在后背狠狠砍了一刀,要不是他命硬不知被谁救了,估计先死的那个会是他。”云中城,一年前。旁边的叶瑾一愣。时间地点都对上了,所以她傻兮兮引火烧身救顾筠那次,他不是去抓什么白莲教,而是去弑父的?不对,她怎么记得姜夫人杀的那个才是顾筠的父亲,名字似乎是两个字,叫什么玉?那现在这位年纪大约五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又是谁,他怎么和顾筠的母亲搅在一起?一时间,叶瑾被眼前复杂的人际关系搞得有些懵了。正沉思着,她突然感觉到一股阴冷怨毒的视线,直觉抬头,结果竟然见到了一身熟悉的蓝裙。是铃兰。眉峰微动,叶瑾扫过周围,见那些跟着中年男子涌进来的护卫并没有出手将女子撵出去,便明白了,对方应该和他们是一伙的。难怪侯府这么快沦陷,原来有内应。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此时的叶瑾本应该担心自己的处境,然而她垂眸,却控制不住地再次陷入沉思。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她似乎忽略了一些东西。时间静静流逝,脑海中纷乱片段划过,倏忽定格于某幅画面。叶瑾灵光一现,觉得自己终于想通其中一个关卡——记得顾筠前段时间离开前最后说的一句是铃兰“留着还有用”,难道他其实早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故意露出破绽,想要引蛇出洞?这么想的话,果然,某只杀不死的祸害不会就这么败了,他早有准备。叶瑾因为思索难题而紧皱的眉头一松。那么现在问题来了:顾瞻廷已经出现,顾筠又在哪里。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阵冷风顺着密道吹入,带来一股压不下的血腥,一连串沉重混杂的脚步从密道中传来,伴随着兵器相击的清脆声音,惨叫此起彼伏的响起。跃动的火把由远及近,犹如一条耀眼的长龙,领头的男子一身玄衣,衣摆绣成的暗纹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清冷面容如月下湖泊结出的冰,美丽的平静之下掩盖着不可见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