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虽是夏季,但楼家本就位于山上,夜间寒凉风大,这间祠堂又略显破败,根本挡不住寒意,少年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在漆黑氛围的衬托下更显单薄可怜。
姒荼在门外瞧着,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像是被刺了一下。
下一瞬,他心头火起,暗骂楼岸是个傻子,让他跪着抄他就跪着抄,倒还真是一点都不躲懒,晚上这么凉,也不知道喊人拿件衣裳。
姒荼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了祠堂里。
他也不说话,只抿着唇把手里的食盒往楼岸的桌上一放,砰的一声,藏着股无名火。
楼岸放下笔,揉着酸痛的手腕,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姒荼垂着眸,没搭理他,将食盒一一打开,取出饭食糕点放在他的面前。末了,才拧着眉抬了抬下巴,没好气道:“吃吧,饿不死你。”
楼岸摸了摸仍旧温热的食盒,夜间温度低,这人一路从后厨来到这里,饭食是免不了会变凉的,现下却还带着热意,只可能是有人在路上默默用内力给食盒加热保温了。
思及此,楼岸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抬头看着面色不佳的姒荼,沉默了片刻后轻声道:“多谢。”
由于许久未开口讲话的缘故,少年唇瓣干涩,嗓音也略显沙哑,落在姒荼眼里,显然是一副遭了大罪的模样。姒荼冷着脸起身,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楼岸的肩上。
他知道自己身为外人,没道理去插手旁人的家事,但这会儿心底的火一下子没能压住,还是开了口:“出了事不会打发个随从给我递个话吗?要不是我今晚出来恰好知道你被关在这里了,你现在还吃不上饭呢。”
“你倒是真听话,让跪着抄就真跪着抄,一关就是半天,夜里寒意这么重,也不穿个披风,还有这个破灯,光芒这么弱,你的眼睛是不想要了?究竟是犯了什么大罪,连饭也不让人吃。”
他现在是看什么都不顺眼,把周遭上至漏风的屋檐,下至地上杂乱摆放的蒲团都骂骂咧咧数落的一通,但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明显弱了弱。
毕竟是老夫人下的命令,自己公然在楼岸面前质疑他敬重的祖母,有些大不敬的意味。姒荼悄悄瞄了楼岸一眼,见对方没什么不高兴的反应后,才清了清嗓子又道:“好了,赶紧吃吧,我这一路辛辛苦苦护着过来的,别又凉了。”
楼岸点点头,猜到眼前的人也还没吃,于是将筷子递给姒荼道:“一起吃吧。”
两人安静地将饭食吃完。
姒荼瞧了眼他还没写完的经书,坐在蒲团上晃了晃腿问道:“还差多少啊,要不。。。。。。我帮你抄点儿?”
楼岸捏了捏指骨,提笔落下一行行规整的字:“快了,一会儿就能抄完。”
姒荼无聊,沉默了一会儿后闲不住揪着自己袍角又问他:“所以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楼岸笔尖顿了顿,随后淡淡道:“不是什么大事,楼骁,我的堂弟,同祖母说藏书阁里的典籍不见了,是我弄的。我不认,就被罚了。”
姒荼闻言瞪大了眼睛:“就这样?”
“就这样。”
“不是,凭什么啊。”姒荼气的坐直了身子:“都不调查清楚的吗,就听你那个堂弟的一面之词?这么草率!”
楼岸这些日子给姒荼顺毛顺出了习惯,见他这会儿生了气,下意识就伸手往人脑袋上摸了摸。过了半晌才发觉有些唐突,他手指僵了僵,又慢慢收了回来。
姒荼对此浑然不觉,一心忙着催促楼岸:“你说啊,到底什么情况?”
楼岸想了想道:“典籍不见的那日,我的确有去过藏书阁,也恰好能和失窃的时间对上。”
”今日之事发生的猝不及防,加上楼骁在祖母面前咬死了是我做的,典籍找不到,我又一时半会儿拿不出证据,祖母为了服众,便对我小惩大诫。”
往日里,这种事情已是司空见惯,楼家不少小辈见不得楼岸天赋出众,屡得先生夸赞,暗生嫉恨,但又武功上比不过他,就暗地里使绊子。
楼岸对此倒是无所谓,但看着姒荼为他着急的样子,心底的某处突然软了软。
姒荼非常不理解,他怒其不争:“不是你干的,你就认罚了?”
“当然不会,”楼岸冲他弯了弯唇角:“但当时在众多长老宗亲面前,我只能领罚。这样也好,等真相水落石出之际,我才更能显得无辜可怜。”
姒荼一顿,确实,在那样的情况下,不争不抢是更好,全了楼老夫人的面子,在宗亲面前留下了好印象,也为将来查明真相后的自己狠狠铺垫了一把同情。
楼岸迅速写完最后几行字,握着姒荼的手将人拉了起来,缓声道:“放心吧,典籍失窃的事,我已经有些眉目了,明天应该就能查清楚了。”
姒荼转头,看着眼前少年在烛光下显得温润的侧颜,心里的火莫名消了不少。
但,他还是有点生气。
姒荼眯了眯眼,明天,等明天他就悄悄把那个劳什子的楼骁套麻袋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