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太又是倒茶又是拿湿毛巾,一番忙乱后,唐瑞雪用冷毛巾擦了擦脸,喝了一杯热茶,那一阵崩溃也逐渐过去了。
她恢复了常态,和李太太交谈了许久,缕清了这几年来陆清昶的境况。
唐瑞雪虽没有二次崩溃,可一张脸也是煞白的,好消息是他并非不回去找自己,坏消息是他根本就忘了自己是谁。显然坏是十分的坏,而好只有半分,两相叠加竟又是一个噩耗。
李太太唉声叹气的,“都是我们的错,要不是为了我家孩子,他也不能急匆匆的就走了。”
唐瑞雪摇了摇头:“您言重了,这是谁也无法提前预料到的。”
在李太太的极力挽留下,唐瑞雪这天就留在了李家。
她虽是想立刻就插了翅膀飞走,但这里没有火车没有飞机,只好按李太太说的,等明天天亮搭本县一位货车司机的车往昆明去。
李太太讲明了她有个女儿,可唐瑞雪一直未见到,直到吃饭时那女孩才从房间出来。
唐瑞雪朝她笑了笑:“这就是小珍吧?”
陆清昶走的那天李小珍很长久地哭了一场,也不知是不是哭狠了导致缺氧,这几天一直是头痛没精神,还断断续续的发低烧,躺在床上只是睡。刚才她母亲和她说了唐瑞雪找来的事,她强撑着起来要看看唐瑞雪是什么模样。
看过之后她脑袋沉沉的低下头来,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读过很多书吗?是不是很有学问?”
李大飞正忙着开一只水果罐头招待唐瑞雪,抽空放下罐头刀斜了女儿一眼,“第一回见面怎么能问人家这种话?太没规矩了!”
“没事的。”唐瑞雪拉着小珍坐下,“我嘛,书读了一些,但也谈不上多有学问,能算数识字罢了。”
小珍回忆着陆清昶过去说的话,又问,“那你是不是爱和像我这么大的女孩讲道理?”
“哈,好为人师总不是什么好习惯,不过我过去的确常和十几岁年纪的女孩子待在一处的,也许”话到这里她顿了顿,“是不是他说过什么?”
小珍点了点头,“他说他记得自己认识一个很有学问的人,应该就是你吧。”
唐瑞雪气息惙然,李太太分明说他是失忆了的,小珍又这样说,那他究竟记得不记得?这时李太太将一壶米酒端了上桌,招呼着快动筷子,竟是不好再细问下去了。
饭后小珍主动说要让客人和自己一起睡。
“那怎么行呢。”李太太道,“今天让你爹睡偏房,你到我们那屋和我睡,你的房间我换一套床单给客人睡。”
唐瑞雪正有话想和小珍说,便笑着阻拦:“嫂子您别忙活了,小妹妹既然不嫌我挤着她,我也想和她聊聊天呢。”
洗漱过后小珍在床前留了一盏小灯没吹灭,摸摸索索地钻进被子,又侧过身子来直视了唐瑞雪。
唐瑞雪正想开口,小珍却比她抢先发出声音:“阿福过去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有时候很胆小,不该怕的事情总是想东想西。可真到大伙儿都怕的事时,他又第一个往前冲,根本不认得吃亏两个字怎么写。”
小珍噗嗤笑了一下:“听起来他倒有点傻似的。”
见唐瑞雪没及时搭话不知在想什么,小珍又说:“他走之前告诉我女孩不一定要嫁人,说是有个顶有学问的人这么告诉他的,我开始还不信呢,问他说你不是什么也不记得了吗?他说也不是任何事都忘掉了。”
小珍以自然闲谈的语气说话,可唐瑞雪听着只觉得像针刺在心尖上,叫她不能不叹出一口气来。陆清昶一定没忘记她,没忘记他们。好多年前有个三年级的女孩子被家里人要求辍学结婚,说是有个条件很好的对象,错过可惜;三年级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懵懵懂懂的很有些动摇,她知道后把那女孩子领回家谈了许久——他连那天自己说了什么都记得。
“他说的没错。”她下床把行李箱打开,从夹层中拿出育英建立时和陆清昶在校门前的合影给小珍看,“这所学校是专给女孩读书的,创办时他出了许多力量,里面毕业的学生有的升学,有的留洋,有的工作。比起嫁人,能选的路就多了好几条,你也可以去上学念书,慢慢想以后愿意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