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天赋,那特么的,都不是人。他爸妈都以为他学习好,在大学想养活自己,也就是轻轻松松拿个奖学金的事儿。江箫也不会跟他们讲,这里无时无刻不再散发着的让他窒息的重压,早就摧磨尽了他所有的骄傲和虚荣心,万丈光芒早已是过去,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是普通人,他会在不习惯的全英文讲授的专业课上茫然四顾,会在发音被当堂点名纠正时感到委屈失落,他会在口语课上难以融入那满堂欢笑的猜谜游戏,会在夜里听着室友的鼾声,反复的思考和自我怀疑,失眠、绝望、崩溃。他会忍不住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他会不断想起那年,八岁的沈轻来家里时,那张满是期待的四处张望探索的脸。看吧,这就江箫,那个小子,终于跌落神坛了。那个淡漠散漫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这样说。江箫仿佛又回到了那些个失去过他母亲的夜里。但这次他没再哭。他是不甘心的,他可以接受自己是个普通人,但他永远拒绝成为一个失败者。也许这就是当成年人比当一个对任何事都无能为力小孩儿的好处,他可以自己做主,去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经典的影片总能发人深省,但他是个很现实的庸人,会被激情澎湃的“我的船长”所打动,然后继续和大多数人一样,情愿或不情愿的活在‘威尔顿’的规则束缚之下。头顶的风扇呼呼转动着,貌似还越来越大,江箫从开始看到落幕,听着古老诗歌的吟诵声,从睁眼思考看到闭眼昏睡,从浑身阴冷到暖意舒惬,红胀的嘴唇早就消了肿,最后带着耳机的两耳被突然惊起的电话铃差点炸出耳鸣,他睁眼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五点,才发现一下午已经要过去了。“老四!”幺鸡接通了电话就吆喝着:“我还有半个小时到站,这破天儿热死了,又饿又想吐,一路上都没怎么有食欲,你来的时候给我带串儿糖葫芦啊!”“嗯?”江箫刚睡醒,头还有点懵,他坐起身来,有点愕然的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子,然后唰的扒着床栏往上铺看。没人。“嗯什么嗯?”幺鸡皱眉说:“大下午的,你发什么骚呢?”“滚!”江箫骂了回去,扩了音,随手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抓着床上的小被子翻来覆去,心里又开始犯别扭。这是沈轻的被子。沈轻给他盖被子?盖的还是他自己的被子?!不过,江箫又转头瞧了眼床头上早被自己枕变形了的豆腐块儿,觉得,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沈轻的被子会盖在他的身上。“诶诶诶!人呢?!”幺鸡在那边喊:“我说话呢!”“知道了,”江箫叠了被子放回沈轻床上,掏了牙杯往水房走:“爸爸先去洗个脸,然后再去接你。”“粑粑!糖葫芦别忘了啊!”“乖,看爸爸心情。”江箫打了个哈欠,心情明朗起来。新生见面会从下午三点一直持续到快六点,还没结束。汉语言有三个班,近二百名学生坐在阶梯教室第三排以后,前面坐着从大一到大四所有必修专业的老师和教授,光老师们做自我介绍就费了两个多小时。偌大的教室,空调开不了,只有屋顶上挂着八个吹得呼呼响的大风扇,乌泱泱的密集人群流着汗,却被导助提前告知,要尊重前排老师,学生在底下不允许挥垫板和扇子,更不允许私开小风扇。大家都表示很理解,毕竟老师们也都在汗流浃背和他们坐在一起,人家还站在前头讲台上笑容可掬的和他们互动。但还是会有间接性耳鸣失聪的。沈轻习惯性坐在教室第三排靠右窗的位置,那是他高中坐了三年的位置,看黑板不至于太斜视,也方便他睡觉走思。扣低的帽檐下是一双困倦的双眼,沈轻中午没睡成觉,正垂眼懒懒的打着盹。这是张四人长桌,隔着一个空位,坐他旁边的两个女生低头说着悄悄话,不时发出咯咯的低笑,手底下的小风扇嗡嗡的响,她们的声音不算特别大,第一排的老师听不清,后排的一桌男生还不时和她们说笑,借风扇,沈轻这会儿被那几个人塞在最里面,却是听的最清楚的一个人。烦躁的不行。“诶,同学,”离他最近的一个女生把小风扇递过来,朝他小声说:“你用吗?”沈轻瞥了眼那转得呼呼成面的粉红色扇叶,摆手说了声“不用”。“没事儿,”女生朝他客气的笑笑:“你是一班的吧?这位置都是乱坐的,我是在刚才点到才听见的你的名字,还在班级群里找你了呢,咱们是一个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