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夫人擦着泪,又暗暗观察温蕙。温蕙说起曾经的未婚夫,眉间一片光风霁月。
旁人的闺女十三四都知道思春了,她这傻闺女成日里舞枪弄棒,要说“情义”,她是很知道几分的,但说“情”,她就根本还没开窍。
温夫人既伤感,也庆幸。
擦去了眼泪,她转换了话题:“陆夫人和陆家公子,算起来已经上岸了,这一两天就要到了。”
温蕙“噢”了一声。
这傻闺女,听到未来的婆婆和夫婿,脸不红,心不跳,一点羞涩之意都没有。
从前大家提起“你霍哥哥”、“你连毅哥哥”的时候,她也是毫不知羞,只笑嘻嘻地习以为常。这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啊。
温夫人愁。
她给温蕙烘着头发,告诉她:“这几天,你不许出屋子,在屋子里好好养养。给你置的香膏子,好好给我抹脸抹手。不许摸抢棒,好好做针线,给我把心思收回来。”
温蕙一下又蔫了。
温夫人心软了,说:“就这几天而已,规规矩矩的。陆家是读书人,陆大人你那回见过的,气度多好,那谈吐做派,咱们学不来的。陆夫人和陆大人一样,都是余杭人。听说,陆夫人祖上出过一位阁老。便是现在,陆夫人娘家,还有一位堂叔、一位族兄,都是进士。真正的读书人家……要搁在以前告诉我,咱家能跟这样的人家结亲,是打死我也不信的。”
“读书人”三个字在寻常人心目中都要重三分,那真真正正两榜进士出身的,都清贵得不得了。
温蕙的父亲温纬泥腿子出身,拼搏半生,如今是正六品的百户,这辈子大约就止步于此了。陆正陆大人时任江州通判,虽也是正六品,但他出自余杭的书香门第,二甲进士,又比温百户小了十岁出头,未来前程不是温百户可比的。更不要说自来文贵武贱,便是现在二人品级相同,武官也是要低文官一头的。
这还只是个人的仕途前程而已。要说起余杭陆家,那可是几百年的底蕴,真正的书香世家。
所以无论是出身还是门第还是仕途前程,这门亲事,都是温家高攀了。
若不是陆大人单身赴任途中被几个土匪肖小绑了去险些死了,恰好为访友路过的温百户所救,温家怎攀得上这门好亲事。
温夫人喘口气,接着道:“只是读书人家规矩大,你又一向是我放养着,无法无天的淘气包,我实是担心,你让陆夫人挑了错处去。我跟你说,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好好地给我收心,养着,规规矩矩地去见陆夫人,待到过了礼,事情定了,我再放你玩耍。”
温蕙无语道:“我有那么淘气吗,我又不是不知事。”
温夫人瞪眼:“你知事,你知事你一个闺女家,单枪匹马地你跑长沙府去!”
温蕙语塞:“那不一样。”
温夫人早使了人报信,温百户本带着人在外巡视,得了消息,带着次子温松和幺子温杉骑着马匆忙赶回来。
见了面果然也如其他人一样,惊诧于温蕙现在的模样。温杉更是大喊一声:“我的天,怎么瘦成个猴子!”
温蕙还没动手,温夫人先给了这傻儿子一下子:“会不会说人话!”
温百户只搓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杨氏整治了酒菜,一家七口团团坐了用饭。
杨氏也是温夫人看着长大的,亲自求到了自己家里做撑立门户的长媳,满意得不得了。温夫人也不是那种苛刻婆母,有事无事要磋磨儿媳。杨氏嫁进来,只第一天立了一天的规矩意思意思,第二日里温夫人便叫她一起上桌,不必侍候婆母碗碟。
温家的用餐气氛素来温馨。
温蕙一跑几个月,如今回来,温百户竟连一句骂都没有,还一个劲叫温蕙多吃点。温柏温松亦如是。
只有温杉怪叫:“爹,月牙儿这回胆敢离家出走,你不揍她?”
温百户却道:“你娘肯定揍过了已经。”
温杉便拿眼睛去看他娘,温夫人有些心虚,恶声道:“看什么看,已经狠狠揍过了!”
温柏仰头看房梁,杨氏扭过头去藏住了脸。温松左右看看,便心下了然。
温杉看温蕙一副“终于回家了”的自在模样,可是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她被“狠狠揍过”。要知道上次他闯祸,他亲娘将他揍得可是三天下不了床。
只温夫人都这般说了,温杉也没胆子挑战他娘亲的权威,只能一脸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