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凡间众生唯有大彻大悟之辈才可羽化登仙,因此百里言卿一直以为九重天上的神仙都是清风峻节之人。可今日见了梅花,他便开始怀疑起他的狐生。遥想他修炼了近千年,就是为了得道升仙。却不曾想,竟被一个无赖的仙人剃光了屁股上的毛,而他愣是没敢吭哧一声。百里言卿虽然感到羞恼,但也不想上官筠因为此事而害人性命。“你何必为了这种人而损害功德?”“怎么会呢?我只是为她指了路而已,她依旧有选择去或是不去的权利。”上官不以为意地辩解道:“若是她真的因此不幸遇害了,那她也并非是死于我之手。与我的关系是微乎其微。不会损害我的功德的。”“强词夺理。”百里言卿摇头表示不赞同。“她到底是九重天的人,你怎么这么大的胆量,连她都敢戏耍?”上官筠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她上扬着眉眼,得意地擦了下鼻子。“在九重天上,众仙皆以强者为尊。凡人所供奉的庙宇数量越多,祈愿越是繁多,便代表着其愿力愈加强盛,在九重天上也就越是权高位重。”“我方才有意套话,那个女人在凡间竟然没有一所庙宇?想来她在九重天上也定是人微言轻。”“况且,她居然连赫赫有名的元思上神都不认识。估摸着她是近些年头不知从何处新晋的小散仙,妄图仗势压人罢了。”百里言卿方才就在现场,对于上官筠的古灵精怪,他自是深知。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位姑娘看似精明,实则不谙世事,胸无城府。仅仅三言两语,便被上官筠套走了老底。瞧着那姑娘临走之时的表情,估摸着,她确确实实是相信了上官筠是真心在关心她。甚至不设防地,将自己是孤身一人的事情也给交代了出来。不得不说,似这般好骗之人,着实不多见了。“毕竟是我不慎弄坏人家的灵蝶在先,我们也确实不能将所有的过错归咎于人家。”百里言卿依旧试图说动上官筠能够回心转意。“虽说她的行事做法确实不对,但你也不至于将她骗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你赶紧把人追回来吧。”上官筠被训得也上了脾气,直接赌气道:“要去你去。我才不去。”百里言卿忧愁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他下定决心般轻叹一声。“好吧。你不去我去。”“呜呜呜。”上官筠听他真的要将人找回,顿时掩住眼睛大声痛哭起来。“好啊,我是为了帮你才教训她的,你现在竟然反过来为了她和我吵架。我看你就是看她长得漂亮,魂都被她勾走了!”“我,我没有。”百里言卿被这顶大帽子压得面红耳赤。他虽然语气平和,但态度却很坚决。“筠儿,你近些时日便要引来飞升劫了,我这般做也是为了你好,想让你多积些福泽……”“还提飞升劫呢?”上官筠打断他的话,瞪着水汪汪的杏眸说道:“你信不信她那样的臭脾气,若是知道我刚刚骗了她,肯定回头就把我给打死了。”“到时候我也不必等着飞升劫了,今日就是我的生死劫。”百里言卿霎时收了声,不说话了。他的确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们二人修炼近千年,也见识过仙家百门,但像方才那位姑娘那般秉性和气质的,着实闻所未闻。这哪里像是一个新晋的散仙,倒像是位神仙祖宗。若是当真让她知道筠儿骗了她……百里言卿不敢深想下去。上官筠见他神色动摇,立即搂住他柔声道:“言卿哥哥。我们不要再想她了。好不好?”“待我成功渡劫。飞升成仙后,定要拜入元思上神的门下。届时,就不会有人再敢欺负我们了。我们狐族的复兴,便指日可待。”“更何况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此盛气凌人的主儿,须得整治她一番。也好让她知道,这地界儿可不是她撒野地方。”“今日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教她做人的……”——梅花显然并不懂得“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一道理,她纯真地以为人家心胸阔达,真的不介意被烧了屁股毛,还好心地为她指路。所以,梅花向着正西方位一路前行了整整五个时辰,接着又奋力翻过了最近的三座山。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她自始至终都未曾怀疑过对方的话。直到她瞧见山脚转角处赫然出现的三岔路口,这才迟疑地停下了脚步。三条岔路口宽度不一,但每一条路的路面都坑洼不平,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子。路边杂草丛生,高可及腰,一看就是蛇鼠虫窝聚集之地。梅花抬头四面环顾,看向山腰边半挂着的夕阳,面露茫然。她是不是迷路了?方才为她指路的狐狸丫头不曾提到过这个路口啊。眼前的这三条路,竟没有一条看上去是常有行人走过的模样。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不过,既然是妖族所待的地方,人烟稀少倒也实属正常吧?正当梅花犹豫不决,思量着究竟该如何抉择时,恰逢一位头戴斗笠的老农低着头,自她的身旁匆匆路过。那老农脚速很快,仿佛脚下生风一般。一颗油绿的果子从他的包裹里滚落下来砸到他的脚后跟。他却头也不回,仿佛浑然不觉一般继续闷头赶路。老农在面对那三岔路口时,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停顿,顺着西北方向的那条小路径直地往前走。瞧那模样,他应该是当地人无疑。得出这个结论后,梅花连忙上前两步,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询问道:“请问大爷,您知道月儿湾该怎么走吗?”未曾料想,那老农竟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突然慌乱地大叫了两声,跌倒在地。“啊啊啊!”他的眼神中满是惊慌,双脚快速地蹬动着,仿佛遇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梅花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是这般惊恐的反应,也不禁愣住了。待回过神来之后,她连忙出声安抚道:“大爷,大爷。您这是怎么了?”那老农依旧面色仓皇地望向梅花,整个人呆滞了半晌。梅花一时哑然,静静地站着,丝毫不敢动弹。她原来长得那么吓人的吗?两人就这般相互对视着,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一会儿。“吓死我了!”老农像是终于缓了过来,抖动着黝黑的脸,惊魂甫定地轻拍着胸脯。“哎呀,姑娘哟!这天都快黑了,你怎的还独自一人在这儿转悠呢?”他说话很急,话语中掺着几分惶恐和担忧。梅花捡起地上的包裹和果子递给老农后,挠了挠头。“我想去月儿湾寻人。但是走到这儿却不知道怎么走了。您知道该从哪条路过去吗?”“哪里来的傻姑娘?”老农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惊奇地上下扫了眼梅花。“这里哪有什么月儿湾?我在这地方生活了几十年了,也没听说过这个地名。你呀,怕不是迷路了。”“应该不会吧。”梅花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心中也没底。“那我还是自己再找找吧。”“你自己找?这眼看着天都快黑了,你在这荒郊野岭的乱转悠什么呢?”老农瞪着昏浊的双眼,满脸的皱纹更深了。他面露不解,嘴里还喃喃自语着:“算了,你快些跟我走吧!先离开这里再说。”说着,他便不顾一脸疑惑的梅花,伸手抓住她的手臂,领着她往西北的道上走去。梅花见状,急忙奋力挣脱开来。“对不起大爷。我不能跟您走。我要去月儿湾,有急事要办的。”老农见梅花不听劝,眼珠子仿佛要蹦出来。他情绪激动地扯着嗓子喊:“姑娘当真糊涂!老朽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也没有听说过什么月儿湾。”“如今摆在你眼前的哪里有去月儿湾的路呦!这里只有生路和死路!”那老农的语调十分的严肃与凝重。“我们此刻脚下的这条路就是唯一的生路!你快些随我走吧!”梅花察觉到他神神叨叨的,表情和动作都很不自然。于是,她心生警惕,打算就此与他分开。“好了,我知道了。请您先放手。”老农的手劲竟是出奇的大,梅花暗暗施力,却仍是挣不脱,硬生生地被拉着走了好几步。“大爷请您放手。”“既然月儿湾不在这里,那我原路折回便是。”任由梅花百般解释,老农却依旧不愿意放手。只见他紧张地盯着摇摇欲坠的落日,神情恍惚,嘴里不断地念叨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梅花一头雾水,只好耐心回应道:“来得及,来得及。”“你这个姑娘!怎么那么不听劝呢!”落日余晖照在老农沟壑纵横的脸上,映得他古铜色的皮肤越发的深沉。梅花观察到他脸上的神色固执且怪异。“大爷您真的不用担心我,我的确是有要紧事。您要是着急,就先走吧!”“走,你和我走。”两人激烈地推搡着,互不相让。就在他们僵持间,天边的最后一抹残阳也随之消散在山头。空旷的山野中,一道道狼嚎回荡而起,甚是凄厉。晚霞骤然齐归,不消片刻,天色变得暗沉无比,黑暗迅速蔓延开来。周围的景物渐渐被黑幕吞噬,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梅花诧异地抬眸望天,不禁嘟囔一句:“怎么?天这么快就黑了?”然而,待她转身再寻老农之时,却发现对方早已松开了她的手腕,正跌跌撞撞地跑开了。那老农看似年岁颇长,但身子骨行动起来很是健朗。只一瞬间,便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快得让人难以置信。“这大爷看起来疯疯癫癫的,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梅花轻叹一口气,反复踌躇,思索良久后,还是打算原路返回。这几日,她一直忙于赶路,没有休息过。下午在来的路上,她正好看到一个隐蔽的山洞,或许可以在那里休整一夜,待明日再起程。不想,她刚刚转身行出几步,忽而一道唢呐声长长地吊起。那声音高亢而尖锐,刹那间响彻山谷。听起来,竟比方才的狼嚎还要阴森可怖。而后,毫无预兆地,一支迎亲的红色队伍赫然迎面出现在眼前。他们踏着晚间的薄雾,徐徐而来。:()上仙大人她虚有其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