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不动声色怼了张母后,包厢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微妙。张父继续热切地张罗喝茶吃菜,李秀珍也礼数周全地有来有往,但李南照还是敏感察觉到外婆的不快,张母脸上的笑也有些敷衍。唯有一个张文焕还在傻乎乎地乐呵。李南照自幼没有父母在身旁护着,哪怕外婆再用心照顾她,她在学校里也受了不少白眼和欺凌。这种复杂的经历让她有着一颗非常敏感的心,能敏锐察觉到别人的情绪变化。此时面对张母绵里藏针的话语,她也有些懵。张母的态度,怎么跟张文焕说的不一样?餐后,李秀珍朝李南照使了一个眼色。李南照会意,将外婆准备好的礼品送给张家父母。张父欢喜地连声夸她,随后他发现自己的妻子什么见面礼都没准备,他尴尬得要命。就连张文焕这个不在状态的直男也终于察觉到不对,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妈,说:“妈,你不是说给南照和外婆准备了礼物吗?”张母歉意地笑道:“哎呀都怪我,今天出门太急,礼物忘带了。你们别介意啊,下回我一定补上。”在场几个人都尴尬得想抠脚趾头,这玩意还能下回补???张母又从名牌手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过来,道:“小年轻们挣得不多,花钱又大手大脚,还是给他们红包实在,可以补贴生活。”李南照看着那个红包,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张文焕心急地抢过红包塞进她手里,道:“南照,这是给你的,快拿着。”李南照目测那红包挺厚实,但她心里还是觉得不是滋味。她将红包塞回张母的手里,态度无比坚决,张母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李南照后退几步站在外婆身旁,道:“谢谢阿姨,我花钱不大手大脚,我也不缺钱花,不需要补贴。”张母的脸上闪过一丝被人拆穿小心思的狼狈,难堪得脸色都变了。她没想到李南照看着温温柔柔,竟然直来直往将球踢回她身上,这让她心里非常恼怒。张父背着众人狠狠瞪了一眼张母,尴尬地对李南照说:“南照,阿姨不是那个意思。她这人就是不会说话,她没有恶意。”李南照点头,微笑道:“叔叔,我明白的。”有没有恶意不好说,但张母的态度膈应人是明摆的。倒是李秀珍自始至终都笑眯眯的,没有任何异常。聚餐后,张文焕送李南照跟外婆回家。进了屋里,外婆去洗手间,张文焕心急地小声对李南照说:“南照,对不起。我妈真的准备了礼物,我亲眼看到的。”李南照嗯了一声,她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心情绝对算不上愉快。她第一次见家长,也没有跟张母这个年纪的长辈打交道的经验,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情绪对不对,还是先冷静一下再说。张文焕看她聊天的兴致不高,只好说:“南照,你跟外婆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找你。”他心里憋不住事,想马上就去问问自己妈,到底怎么回事?张文焕离开一会后,李秀珍从洗手间出来,她走到沙发边拍了拍空位,喊李南照过来坐。李南照像小时候那样坐在地毯上,把脑袋靠在她的膝盖上,问道:“外婆,今天你感觉怎么样?”李秀珍叹气:“说真的,感觉不太好。张文焕这小伙子还不错,就是眼里没活。他来咱家时你在外头,就我跟他在,我在厨房忙得汗流浃背,他自己坐在沙发上发呆,也不知道过来帮忙。”“我看他那家境,估计他从小就没有做过家务。在他心目中,家务活是女人的事,他脑子里就没有一起分担家务这种意识。宝儿啊,有些人谈对象挺不错,结婚就要慎重。跟这样的男人生活,以后受累的是你。”李秀珍又道:“你想想,以后你俩都忙工作,回家来他往沙发上一坐,什么家务都等你做,你累不累?这要是有了孩子,别说指望他搭把手,说不定你伺候完小的还得伺候大的,怎么受得了?”李南照愣住,她倏然明白了这才是外婆坚持要在家做饭招待张文焕的原因。不是为了省钱,也不是为了炫耀那几道拿手菜,而是想借着一顿饭看一看张文焕在家庭生活中会是什么反应。不幸的是,张文焕的表现不太好,让外婆失望了。李秀珍又叹气:“青宝,你从小没跟着父母生活,你不知道一个家庭里是要男女配合的。你外公又去得早,家里都是我张罗,你大点就知道心疼我,会帮忙。但是谁都不是铁打的,一个家不能只有一个人在当牛做马干活,另一个人在躲懒,时间久了心就凉了。”李南照听在耳里,但她没有经历过正常的家庭生活,确实对这方面感触不深。李秀珍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张文焕这小伙子挺好的,今天吃饭时他特意放在我面前的那盘子玻璃青提,我上次多吃了几颗他就记住了,是个有心人。这孩子脾气也好,我本来觉得他好好调教一番也能行,可看了他妈,我心里没底。”,!“你看吃饭时他爸说一句,他妈跟着插嘴顶一句,处处显摆存在感,这种人强势、爱出风头,喜欢拿腔作势和干涉别人。将来在这样的婆婆手底下讨生活,你的日子难过呐!我看张文焕就是像他爸,做学问挺行,在家里估计就是性子直、不管事,都是老婆说了算。”李南照没想到外婆的眼睛这么毒,只见一次面、吃一顿饭竟然能看出这么多门道来。“外婆,那我该怎么办?”李秀珍顿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只凭见一面的观感就否定别人,断了这段感情,未免太武断。李秀珍问道:“你是什么想法?”“不知道。”李秀珍心里有数了,李南照舍不得张文焕。她隐隐担忧,李南照这人性子犟,认死理。她讨厌一个人,就会一辈子不原谅。她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轻易放弃。一会儿李南照去洗澡,表姐周明柔打电话过来,李秀珍接了。“奶奶,听南照说你们今天去见她男友的父母了,感觉怎么样?”李秀珍走去阳台听电话,将刚才对李南照说的那番话跟大孙女说了。周明柔表示非常赞同,她自己就嫁了一个懒得要命的老公,受够了男人的懒惰,婚姻也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李秀珍又遗憾地说:“我瞅着青宝身旁有一个小伙子挺好的,可惜青宝没看上他。”周明柔顿时来了兴趣,问她是哪个小伙子?李秀珍将程中谋的大概情况说了,特意强调了第一次见面吃大鹅的情景。吃饭时程中谋既照顾他妈,也照顾她,可见他是个孝顺长辈的人,而且眼里不会只看得到自己的家人。他还处处注意同龄的李南照,她需要纸巾、酱料时他会第一时间递上,可见心细又熨帖。这些事他做得自然而然,没有半点勉强或者刻意。饭后程中谋还抢着洗碗、收拾桌子,那个熟练程度绝对不是第一次表现。李秀珍活到这把年纪,见过太多男人把自己的家人当宝,巴不得老婆的娘家人滚远些别拖累他。她也见过很多男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上了桌挑拣自己爱吃的使劲吃,完全不管老婆。细节见人品,程中谋这样不厚此薄彼的男人,便尤显难得。倒是周明柔听奶奶说了程中谋的基本情况,赶紧喊道:“奶奶,打住打住,这个凤凰男更不能要!”李秀珍糊涂了:“啥是凤凰男?”“就你现在说的这个,他家穷得叮当响,靠自己的努力在城市里扎根是吧?这种人最可怕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以后他家三姑六婆全都是他的责任。谁家有点屁事都要找他出钱出力帮忙,南照要是跟他在一起,就是拿后半辈子给他们家扶贫了。”“还有你说他只有一个守寡的母亲是吧?这简直是雷区啊我的天!他妈没有老公只有儿子,儿子就是她唯一的依靠,这种妈妈最容易死死拽着儿子,把儿子当老公。儿子儿媳亲近一些,她都能为了争宠哭上几天几夜。”李秀珍哭笑不得:“凤娟不是这种人。”周明柔急声道:“奶奶,你别不信,这种情况实在太多了。你想想啊,原本凤凰男两母子过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一个儿媳妇抢走她儿子的注意力,她能答应?”“奶奶,你得空时去年轻媳妇带娃遛弯的公园里听听,就知道这种凤凰男有多可怕了。这种男人张嘴闭嘴都是我妈不容易,你就不能让着我妈一点?我亲戚以前帮过我,我不能忘恩负义。”李秀珍听了这话,神情也有些严肃。她活到这把年纪,这种事自然是听过不止一次的,只是之前没想到这茬。老家村子里就有这么一个寡妇,吃尽苦头才将儿子拉扯大,本以为儿子娶上媳妇日子就能好过,没想到家里三天两头吵。后来大家才知道这寡妇看不得儿子对儿媳好,她一看到儿子跟儿媳多说几句话就要哭。她夜里还得跟儿子睡同一房,不然就喊着头痛、膀子酸,这不舒坦那不舒坦。儿子想分开单过,寡妇不乐意,骂他有了媳妇忘了娘,哭着罗列养大他的艰辛,动不动就闹着要跳河上吊。儿子这么多年黏着妈妈,其实他也离不开老娘,只能算了。后来儿媳忍受不了提出离婚,这儿子后头又娶了两个老婆,都因为寡妇的搅和过不长久。现在两母子就一起过,村民们对他们指指点点,说他们白天是母子,夜里是夫妻。李秀珍一想到这事就觉得心里好像吞了一只苍蝇,连带着对程中谋的热切也冷了一些。哎,还是再考察考察,不着急下定论。周明柔也劝道:“奶奶,南照是有主意的人。咱们只能看个表面的皮毛,谁好谁不好,南照感受得比我们深,让她自个儿选择吧。”李秀珍点头应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可以给建议,但不能干涉和控制。就像周明柔,当初她妈非要她嫁给现在这个男人,说他千好万好。,!后来周明柔小两口每次吵架,她都怨恨她妈,说自己被推进火坑里,被逼出抑郁症了。程中谋到了滨市,次日总部开季度总结会议,他在会上大出风头。他所在的临川市分点原先是作为润阳集团里一个替补性质的补给站点,到了他手里一年,就被他大刀阔斧料理得整整有条。再加上这一年建在临川市的中转库业务走上正轨,程中谋日夜投身公司里四处拉业务,总体营业额一下子被拉拔上去,临川市分公司一跃成为所有分公司中排行第四的黑马。助理何飞在会上与有荣焉,他心里美滋滋地想,头儿今年的绩效奖金大概要翻倍了,他们在他手下做事自然也少不了实在的好处。会后,程中谋的老板兼好友裴麟问他,想要什么奖励?程中谋道:“该给的给到位就行,别整虚的。现在先把车子借给我,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裴麟将车钥匙丢过来,又陪程中谋下来车库。他说他老婆的外套还在车里,他得带回去。程中谋看一眼车子就乐了:“没想到你换了新车还是同款保时捷。”之前裴麟出过车祸,车子毁了,他天天蹭老婆的车,非要老婆接送他上下班。老婆嫌他烦,让他再不买车就走路去上班。程中谋以为他换新车会换别的品牌,没想到他换了一辆一模一样的车。裴麟笑道:“男人的老婆和车不能随便换。”程中谋立即扭头走,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他现在最烦秀恩爱的人,屠杀单身狗,没人性!程中谋启动车子时,裴麟追过来说:“车子好像没有多少油了,你要是开远路记得加油。”程中谋从车窗处探头出来:“我就说你怎么这么爽快给我借车,就是想我掏钱帮你加油吧?”裴麟哈哈笑:“我每个月给你那么多油费报销额度不够用?”“谁会嫌钱多咬口袋?”程中谋一脚油门下去,车尾甩了一个漂亮的弧度飘走了。一个小时后,裴麟接到程中谋打来的电话,他吞吞吐吐地说:“老板,跟你说个事儿,我叫人来拖车了。”裴麟感觉脑勺子嗡了一下,拖车?这么严重???这个死货每次只有闯祸需要他擦屁股时才会喊老板,这次又是闹了什么?“程中谋,你到底搞了什么?我那是新车啊卧槽!”:()爱情算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