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刚刚在姑娘床边守了半个时辰,实在坐不住了,我等再三劝解,这才把她劝回去。这会儿正叫了二小姐去罚跪呢。”
沈乘月脑子稍微清醒了些,流下两行清泪:“二小姐,好一个二小姐,她姨娘害了我母亲,如今她也要来害我……”
见她哭了,一屋子人围着她安慰,好话说尽了,也没能劝得她止住泪水。
“姑娘,”孙嬷嬷大概是怕她再气晕一回,连忙劝道,“您先把药喝了吧。”
“就是啊,姑娘快别哭了,老夫人若是知道了,得有多心疼啊。”
“对了,”沈乘月猛地起身,“我要去见祖母!”
没人敢拦她,一屋子人捧着药碗,举着阳伞,追着她去了。
沈乘月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再顾不上什么仪态,大步跑出房门,匆匆经过了沈府的数道回廊,闯进了祖母的院子。一进门,就看到院中跪着个姑娘,此时已近午,烈日正毒,这姑娘跪得摇摇欲坠,似乎随时要倒下,一袭清雅的白裳也几乎要被汗水完全浸透了。
沈乘月立刻从这道单薄的背影里认出,这就是沈府的二姑娘沈瑕——她那位“品性高洁,蕙质兰心”的二妹妹。
虽是姐妹,但她和沈瑕从小便并不亲近,其原因要追溯到上一辈的恩怨了。
她冷哼了一声,从沈瑕身边跑过,委屈地唤了声“祖母”。
满院子的下人都知道大小姐是老夫人的心头肉,自不会拦她,任由她径直闯进门,扑进了老夫人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萧哥哥他不肯娶我!”
“我的月儿啊,可怜见的,”沈乘月性情里有几分娇憨烂漫,老夫人一向最疼爱她。此时见她哭起来整张脸皱成一团,分外惹人心疼,老夫人心酸得几乎要和她一道抹眼泪,“祖母一定给你做主!”
“祖母……”这是沈乘月平生遇到的最大一桩委屈事,她完全想不通为什么她付出全部真心与热诚去喜欢的人可以就这样无情地拒绝自己,哭得停不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在老夫人的柔声安慰里渐渐歇了眼泪,抽噎着抱紧了祖母。
老夫人连忙让人把热过一遍的药碗端过来,哄着她喝了药,又唤丫鬟上了几样蜜饯、冰果子让她去去口中的苦味。
沈乘月咬着冰果子问:“祖母,您要如何为我做主?”
老夫人看着她红肿的眼,实在心疼得厉害,又吩咐丫鬟用丝绸包了冰块来给她冰敷:“萧家小子既要退婚,就让他退!但得由我们选择用什么名头来退,你若心里有气,祖母想办法帮你多折腾他萧家几回!定不叫那混小子好过。”
“那怎么行?我不要退婚!”
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发:“傻孩子,他既起了退婚的心思,你就算强行嫁过去,难道他就会好生待你?这京里貌合神离的怨偶还少吗?退了这门婚事,祖母再给你寻一门青年才俊。这上京不知多少男儿心悦于你,何苦执着于一个萧遇?”
“可是我已经喜欢他了,”沈乘月是真的委屈,“我从小就以为我会嫁给萧哥哥,我早已经把他当成我生命中的一份子了,如何能这般轻易割舍?”
老夫人叹着气看她一眼,眼神里是分明的恨铁不成钢:“你这孩子,从小就没什么心眼,好在咱们家也不指望你去联姻给家族带来什么利益,只是想给你找个家风清白的人家,将来顺顺遂遂过上一生也就罢了。你怎么偏偏想自找苦头吃?”
“祖母,萧家不是很不错嘛!”
“萧家原本是很合适,门当户对,家中子弟颇有出息,萧夫人又和你娘有交情,但那臭小子既然想退亲,我们家怎能上赶着把你嫁过去?”
沈乘月从没想过没有萧遇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于是强烈地抗拒:“他不娶我,就要娶沈瑕了!”
老夫人摇摇头:“这一点你且放心,沈瑕就算嫁过去,那也只是个妾,比不得你。”
“那也不行!”
“你这孩子,你到底喜欢萧家那小子什么?”
沈乘月顿时没了刚刚的理直气壮,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妥妥地以貌取人,而萧遇实在好看得紧,便开始支支吾吾,借用了现成的借口:“我、我慕他柳絮才高,蕙质兰心,品性高洁……”
“……”老夫人的表情一言难尽,不知该继续劝孙女放弃萧遇还是该先劝她多读书。
“老夫人!”还好此时有丫鬟焦急的通报声给沈乘月解了围。
“何事慌张?”
“二小姐晕过去了!”
老夫人不慌不忙低头饮了口茶:“才跪了这么一会儿就晕了,这是下我的脸呢,倒是和她那姨娘一副做派。”
下人们听出她在指责沈瑕装晕,都不敢言语,大家都知道老夫人痛恨二小姐那早早过世的姨娘,也不喜二小姐,觉得她心思太重。
比如沈瑕一个闺阁女子做的诗无端传遍京城,引得一片赞誉,才名远压嫡女;或是江南遭水患时,她带头把所有首饰捐了出去,其后出席所有饮宴时都只以绸带挽发,或饰以时令鲜花,以此朴素作风换得一时美名,甚至得了皇后娘娘的赞誉,反把穿金戴银的沈乘月衬得不甚懂事……
沈乘月还在自怜自伤,沈老夫人看了一眼自己面前这脑袋不甚灵光的嫡孙女,又是叹了口气。
“那就让她院里的丫鬟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