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淩抱紧怀中的南荛,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二人乌发交缠,她软绵绵地陷在他的臂弯里,唇上毫无血色,呼吸滚烫,似团火一阵阵地燎着他。
他闭目等了好一会儿,才好似溺水之人重获呼吸,从这般情绪里挣脱出来。
裴淩起身,把南荛抱去隔间,轻柔地平放在软榻上。
她还一阵阵冒着冷汗。
严詹见丞相在用袖子为她拭汗,忙不迭上前,主动掏出自己的帕子递上,正好看到南荛唇瓣翕动,在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凑近细听,才发现她一声声唤着的是“阿浔”,不由得一惊,下意识瞄向丞相的脸色。
他眼睫低垂,一言不发。
裴淩以手掖袖,干净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手腕,微微使力,就掰开了她攥着剪刀的手,才道:“去看看医官来了没。”
“是,是。”
严詹感觉到气氛不对劲,连忙出去了。
很快医官便来了。
这医官仔细瞧完后,起身回禀道:“大人,这位娘子先前外感风邪,不曾留意,久而久之便邪热内陷、气血两虚,才致使高烧不退,情绪波动之下骤然昏厥。此外,她似乎还有些旧疾,想来从前生过重病,痊愈之后落下了病根。”
裴淩皱着眉头听完这一长串,目光落在女子苍白瘦削的脸上。
落有病根。
生过重病。
她这五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严重与否?”他问。
那医官道:“便是邪热内陷,拖延久了也会危及性命,好在发现及时,在下开个方子让她服下,两三日便可退热缓解。至于旧疾,还需要今后慢慢调养。”
他刚说完,严詹便飞速接话道:“应该喝什么药,事后又怎么调养,你现在就给我把方子写出来。”
他对医官打手势示意,对方恭敬施完礼,跟着严詹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二人。
裴淩定定地看着昏迷中的南荛,面上忽明忽暗,眸光拢着一层轻薄的雾,久久不动,灯烛火光摇晃,不及他眸底泛起的光泽。
窗牗外北风凄凉,飞雪如絮,她的脸色也白得像是要融化在雪里。
他不禁伸手,帮她整理衣裳和头发,又查看她身上有没有显眼的疤痕,指腹有没有茧子。
确认完一遍,才终于放心了些。
恰好就在这时,严詹又从外头进来了。
“丞相。”
“什么事。”
“王徹已经过来了,正在外头等着。”
裴淩神色冷冷,这王徹看似位列九卿,掌刑司法,实则是个胆小怕事、圆滑怯懦之徒,若非他今日亲自过来,只怕她还要活活病死在诏狱里了。
他转身正要出去,脚步忽然顿住,又不放心地交代一句:“伯玉,你照看好她,晚些备车将她带回去。”
严詹自裴淩为相以来便担任丞相长史,多年来虽为从属关系,但裴淩御下宽仁,私下里唤的是他的字。
严詹迟疑道:“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讲。”
“今时已不同往日,在旁人眼里,公主毕竟已经去世了五年,如此骤然将她昭示身份带回,恐怕会引起不小非议。下官觉得时机不当,加之公主如今卷入段氏案,记忆全失,您这样做,一来案子会有所变数,二来,她未必肯领情。”
裴淩听到那句“她未必肯领情”,不禁垂眼看向手心里从她那处夺下来的剪子。
她真的不认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