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元圆圆是吗?我叫石圆圆。咱俩真是有缘。”一个皮肤白得欺霜赛雪的小姑娘,拉着我的手,微笑着带我往学校里走。我在官府的户籍,登记的名字是“元圆圆”,家里取得是“元远远”,全因登记户籍的书吏耳背,才弄错了名字。但是想改回来,千难万难。因此,只能家里喊我一套,学校里登记另一套。石圆圆瘦小的瓜子脸搭配上清瘦的身材,总让我担心,她会被风吹走,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冰雪一般的小姑娘,任由她拉着往前走。我爹在学校门口跟老师交代着什么,硬汉学校又大,走远了,人影都看不见了。走到教学楼前面操场时,有高年级的学生在打篮球,一个男生运球滑了手,篮球拍我头上了,我瞬间蒙了,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石圆圆吓了一跳,“你没事吧?”那群男生把球捡了回去,看了我俩一眼,没做理会,继续打球。当真是无礼!石圆圆眼睛一转:“我带你去告老师!”我顺从地跟着她走,老师的办公楼就在教学楼边上,这里的楼梯全铺上了大理石地板,转了几层楼还没到,我已经头晕目眩了,而且刚刚被球打到的地方已经不痛了。就拉了拉石圆圆的手,“要不我们还是去上课吧?”“也行。”石圆圆愣了一愣,然后笑了一下,牵着我的手,带我到了教室里。此时老师已经回来了,她是班主任,姓张。张老师给我安排了座位,离石圆圆不远。上课,吃饭,放学,洗澡,晚自习,睡觉。这回在学校睡觉可新鲜了,张老师给我们讲睡前小故事,又发了橘子给我们,才熄灯让睡觉。大家窃窃私语了几分钟,就都困了。寂静的校园里,只有小虫偶尔鸣叫几声,风吹过走廊外的松树,发出“沙沙”的响声。没过多久,张老师又带我们出去春游,那时阳光明媚,风儿吹得暖烘烘的,我们在路边等校车时,张老师又自掏腰包,给我们每人都买了根雪糕吃。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雪糕,和冰棒的感觉不太一样,雪糕外层的巧克力让我感到格外甜蜜,连马路边的灰尘都没那么讨厌了。春游的地方,是一座长满青草的山坡。这里的青草格外低矮柔顺,和我老家的茅草性情截然不同。春风从山岗拂过,老师带领着我们来了一场野炊。野炊做的东西,好不好吃我已经不记得了,大抵是不好吃的,反正我记得是没吃饱。下午自由活动,只要不离开这座山就行。我在班上沉默寡言的,即便是石圆圆与我也不算太亲近,这座山与我老家那丛林遍布的地貌,也相去甚远,使我没啥熟悉感可言。但翻过山顶就不一样了,山后面那座山,茅草丛生,有不少本地枞树,还有低矮的蕨类植物。我看得十分眼熟,兴奋地跑向后山。正所谓,望山跑死马,我刚下了山,到后山山脚,就已经跑不动了。只好在两丛茅草前面歇脚。不知是不是春日刚至,这座山的草木都像是没复苏一样,大片枯黄,只间或有一些浅绿。我看见茅草丛间有蘑菇生出,是“伞把佬”(鸡枞菌),这种野生的伞把佬非常美味,虽然我不会煮,但老师说不定会。我往茅草丛走去,高大的斑茅遮蔽了我的身形,也挡住了我对周围环境的观察。“元圆圆!元圆圆!”有人高喊我的名字,此时我已经马上要摘到伞把佬了,闻言还是收了手,在春风的吹拂下,快速攀登上山,跟找我的张老师汇合了。下午四五点左右,我们就回了学校。过了几日,我爹开着摩托车来看我,老师把我带到了宿舍楼旁边的铁门前,隔着铁门,爹爹把一袋子水果递给我,还笑着告诉我,里面有人参果。我打开一看,人参果白白的,椭圆形的,果然从没见过。爹爹又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让我回去上课,我往学校里走的时候,回头看他,他还在原地看我,见我回头,就冲着我笑。直到走得看不见门了,爹爹才不见了。没多久,学校要放假了,不是寒暑假那样的大长假,没人接的学生可以留校。我留在学校里,整日盘桓在仙人掌花坛和宿舍楼之间。仙人掌非常扎人,但是会开美丽的橘色大花。我听同学闲聊——仙人掌可以做成胶水。就经常去掰仙人掌的叶片,经常被扎的一手刺。有时候刺扎进去了,没能拔出来,但是又看不见在哪,有的同学就说,那些刺会在身体里到处流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来的。我还看见宿舍大楼下有人下象棋,不过我表达了想要参与的想法之后,高年级的大姐姐说:象棋太复杂了,我们来下五子棋吧!愉快地下了一会儿五子棋,大姐姐告诉我一个秘密,每次下雨之后,松树底下就会出现水晶。后来下过了大雨,我在松树底下翻开层层松针,果然看见了半透明的,针一样的东西——像是细小的柱状水晶。我在学校还上了电脑课,玩打字游戏,打地鼠,生死时速……语文课上还学了不要摘花,不要人云亦云。思想品德课,学习了“诚实”……我感觉自己在学校过了好久好久,家里都没有人来看我,我好像被世界遗忘了。每次下课,只能到学校操场角落里,捡石子玩。我给石子取各种各样的名字,还安排他们像外星人的军队一样交战,倒也自得其乐。有一天下午,我们班上在放歌,是的,我们教室里有电视,每天下午电视里都会放碟子,有时候放的动画片,有时候是儿童歌曲。今天放的是“苦娃娃”。苦娃娃,苦娃娃,有一个苦娃娃,她没有名字,她没有爸妈,没人爱着她。苦娃娃,苦娃娃,有一个苦娃娃,她没有眼睛,她没有鼻子,她也不说话。:()从精神病院走出来的道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