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在远处缥缈地响起,影影绰绰,如在梦中。
最后一瞬,他想,阿眷,你知道吗?心口被穿了个洞,原来是这般疼痛。
梆子尾声淡去,李乘玉闭上了眼。
此生到此,梦断魂散。
再醒来,李乘玉回到了端淳十五年的元宵节,在躲也躲不了的日渐清晰丰富的梦魇里,和顾未辞走到了这般境地。
梦里的十八年,林昭清始终殷勤,而他也一直不假以辞色。林昭清中毒时拉着他苦诉下毒是顾未辞所为,他不信。
后来君上收缴到二皇子向北缙借兵的信函,严刑审问后,北缙来取信的奸细供出信是自逍遥侯府取来的。而三司会审,验出信用是皇家专属的、对着日光透看其中有金线隐没的六合墨。
这墨最是矜贵,制成后存放月余便失灵韵,不复金线为骨,泯然如其他凡物。
查勘记录,三年内,唯一取用过六合墨的,只有李乘玉。
恰在半月之前。
所有证据都指向逍遥侯府,指向四皇子一派捏造证据构陷二皇子通敌叛国,指向李乘玉。
林昭清跑来找李乘玉,直言逍遥侯府于顾未辞而言等同自家,而六合墨自然也是想用便用,要他去向顾未辞查问,别自己傻傻地替人顶罪。
李乘玉自然知道种种都指向顾未辞,但他舍不得顾未辞。因此即使最终以他构陷二皇子结案,即使顾未辞对此事、对他的危机一直不闻不问,李乘玉仍是默然不语。
未曾想君上要发话将李乘玉入狱时,林昭清竟是认了信函是自己捏造,为的是做四皇子诬陷二皇子通敌叛国的局,以重创四皇子党。
他为李乘玉认下罪责,背弃二皇子,揽下和他毫无关系的大罪,连累全家,自己更是下狱受尽折磨,所中的毒也更深。
回到逍遥侯府,李乘玉终于忍不住问顾未辞,信是否他所写,这个局是否他与四皇子一起布。
但顾未辞恨透了林昭清,对于李乘玉的质问,只不答,也不理,更不认,径直回了永宁侯府,再未踏足扶疏院。
半月后,四皇子宫变。狱中乱了,林昭清趁乱逃出,却担心李乘玉的安危,奔到了宫里想救他。
结果被四皇子抓住,被顾未辞灌下极烈的催情药,扔到了乱军中。
他也不想相信梦里的那些翻覆,可这些日子为防林昭清中毒,相府之外他都尽量看着林昭清的一举一动,在二皇子府邸也常出入,暗地里他所留心到的细枝末节、他派人查探的点滴线索,都指向了四皇子确是不似表面般的并无野心,而是在暗地里计划筹谋,也指向了永宁侯府和东原国皇室旁支确有暗通。
这让他被困在那生灵涂炭的死局里,越来越深。
可他不想和顾未辞两不相干,更不要各自安好。
他想要找一条路。一条他和顾未辞都能走通的路。
顾未辞怔怔看着李乘玉,良久,他摇了摇头:“没有这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