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生宗的太极两仪台下,依然是一片漫山的竹林。沈怅雪这会儿离开两仪台,正走到了竹林跟前。耿明机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或许是凑巧一起出来了,又或许是终于抓到他不跟钟隐月一起,于是连忙跟在后面出来了。不论哪种,沈怅雪都觉得他没安什么好心思。耿明机向他走来。沈怅雪回身,规规矩矩地向他低身作揖,行了一礼。他说:“乾曜长老安。”耿明机正缓步走向他跟前:“少跟我来这套假惺惺的。你若真……谁准你起来了?”沈怅雪跟他道完安就直起身来了。往常,沈怅雪若是给他行礼,耿明机但凡不松口允他起身,沈怅雪便是一动都不能动的。可眼下,耿明机话才说了半句,连个准他起来的字儿都没出口,沈怅雪就松了作揖的手,抬起脑袋直起身来了。耿明机脸色难看,沈怅雪神色非常无辜。“如今是玉鸾师尊做我的主。”他无辜道,“师尊说了,若见了其他长老,行了礼就起身便好。虽说乾曜长老从前立了许多规矩,但既然换了家门,就自当换套规矩。”耿明机本就难看的脸色一下子就扭曲了。“你如今可真听他的话啊。”耿明机咬牙切齿。“是为长师,话自然是要听的。”沈怅雪说,“长老叫住我,可是有事?”沈怅雪脸色淡漠,连抹笑意都没有。那双平淡到几乎没什么感情色彩的眼睛里,还有一丝不耐烦。耿明机瞧着他这副模样,眉头一拧。“出了乾曜门,连一次都没回来瞧过。”耿明机往他身前走了两步,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子,一把将他扯了过来。沈怅雪被硬拽着往前一拉,并不挣扎,随着他拽。耿明机眯起眼,盯着他:“我不指望你这等畜生懂什么知恩图报,但记好了。”“即使这次你输了,但日后,你若肯替我手刃了钟隐月,乾曜宫便还有你的地方。”沈怅雪眼神一变。“这天下节完整章节』(),“我都记着呢。”满座都是人,沈怅雪不敢做太出格的事。他便往钟隐月身上贴了贴,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最大程度地接近他。转眼到了下午,八面玲珑灯终于再次把他沈怅雪的名字吐了出来。比武双方的名字一出,当即满座哗然。台上的忘生宗弟子高举起手,高声道:“天决门,乾曜山弟子白忍冬,对,同天决门,玉鸾山弟子沈怅雪!”此言一出,四周立即响起许多惊叫声。随之而来的,是众人的喊声与窃窃私语声。仙门大会上,这等同门师兄弟被抽中上去自相残杀的事不多见,天决门又向来是天下第一,这等热闹,对席上观客来说,那可真是太好看了。脸色不好看的,只有天决门的众人。沈怅雪站起身来,他的同门纷纷面露忧色。“师兄,能行吗?”温寒问他。“不行也得上。”沈怅雪握握手中的剑,转头笑笑,“不碍事,我去去就回。”“若是不行,师兄定要投降。”苏玉萤不放心地叮嘱,“一定要万事小心呀!”沈怅雪点头应下,起身离开。钟隐月往乾曜门那边看了眼,白忍冬也起身离开了。耿明机起身来送他。他站着目送白忍冬走下台阶去,一转头,便和钟隐月对上了眼神。钟隐月立刻挪开眼睛来,他一点儿都不想跟耿明机对视上。一转头,他看见天决门的各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这也难怪,毕竟这仙门大会上,弟子们打擂台就是在打比赛,到最后是会分出一二三名的。只是比武双方完全随机。这下抽出个自相残杀来,还是两个实力都不容小觑的,不论是哪个输了下来,天决门都会痛失一个桂冠候补。上玄掌门的脸色都如菜色了。钟隐月也十分担心——他担心的是白忍冬身上的旁门左道。做事的是耿明机,那可是个虐生和将弟子做成炉鼎都干得出来的主,可别在白忍冬身上做了什么会伤着沈怅雪的东西。钟隐月紧张兮兮地看向台上。沈怅雪走上台,白忍冬也从另一边上了台来。沈怅雪多打量了对方两眼。这么离得一近了,仔细一看,白忍冬可真是瘦得吓人,颧骨都突突出来了,几乎一点儿肉都没有了。白忍冬死死盯着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跟只于暗处盯着兔子的蛇一般。沈怅雪并未觉得威胁。他笑了笑,关切询问:“你还好吗?”白忍冬声音冷然:“不劳师兄担心。”沈怅雪讽刺地再次笑了声,转头对忘生宗的弟子说:“那便开始吧。”忘生宗弟子点点头,并不多问,也未多说。他回过身,沈怅雪也转过身,往台边走了几步路。()白忍冬也走到了台边。双方就位,忘生宗弟子回身用力一敲大鼓,大喝:“开战!”鼓声落下,双方立即拔剑出鞘。鼓声还未消散于天际,两道剑光便一同冲向台中央。台上水光雷光一同亮起,以剑袭出,迅如惊风地撕咬在了一起。瞬息之间,场上剑风大作。乱风之中,剑光乱舞。两柄剑击得铮铮作响,电光火石。台下登时再没了声音。出剑与躲闪的速度不相上下,打得你来我往,双方皆是没有一点儿破绽——但渐渐地,沈怅雪占了上风。
钟隐月慢慢看出来了。他明显知道对方的路数,每一下都能准确地预见到白忍冬剑刺来的方向。钟隐月手心里捏了把汗。终于,沈怅雪要往旁躲去的身影忽的一闪,猛地撤了回来。双方早已打得焦灼。白忍冬心中一急,立马全力刺向那处,却刺了个空。沈怅雪反手将他手中的剑一剑挑飞,一个回身,将他重重击飞出去。诛生剑从空中落下,铮地一声,刺入太极两仪台的地中。白忍冬摔飞了出去。他趴在地上,突然一动不动了。短暂的静默后,台下欢呼四起。“赢了!”温寒高兴地抓住钟隐月的胳膊,不住摇晃,“赢了,师尊!师兄赢了!”苏玉萤也抓着钟隐月另一边的胳膊晃:“师兄赢啦!!”表面上看是如此。可钟隐月却并不敢松懈。他偏偏头,看向乾曜门的方向。果不其然,耿明机面无表情地望着台上,一点儿自己输了的失落的没有。接着,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来。那笑容诡异似鬼,几乎要咧到耳朵根去。钟隐月心里一咯噔,跟着重新看回台上。沈怅雪同样并未松懈,他仍然握着手里的剑,死死盯着白忍冬。忽然,白忍冬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抬起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跟他比起来,沈怅雪算得上是完好无损,身上基本没什么伤痕。白忍冬死盯着他,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真是不会掩饰,算计在他眼中明晃晃的,和他的雷灵根一样扎眼。虽说已经无数次了,但沈怅雪对上他这般眼神,心中终究是不适居多。他皱皱眉,手上重新摆好架势,心中不安又欲盛。白忍冬咳嗽了几声,朝地上啐了口血,朝他走了过来。“你看起来没打什么好算盘。”沈怅雪开口说,“这里是仙门大会。硬要第一,却把自己搞得身败名裂,对乾曜门来说也不好吧。”“少废话。”白忍冬冷冷放下三字,抬手朝向诛生剑,厉声喝道,“剑来!”诛生剑受了召唤,在地上嗡嗡作响,剧烈挣扎,而后从地中破土而起,重回到了他手上。白忍冬重新握住剑。握着手里的剑,他突然笑了起来。“你的确不错,”白忍冬低声说,“你的确不错……师尊说得没错。”他的语气听起来别有深意。沈怅雪未动,皱紧眉,心中不安越发强盛。“师兄,”白忍冬盯着他,眼中毫不掩饰地露出仿佛在看一盘肉似的精光,“你不做炉鼎,多屈才啊!”白忍冬突然用剑刃一抹左手掌心,朝他冲了过来。他来势汹汹,势如惊雷。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沈怅雪就不得不抬起剑来,格挡住这一剑。突然,诛生剑剑身带上了血光。两剑碰撞间,连他手上的听悲剑也染上了血光。突然,他感到灵力自体中猛地消逝,像是突然遭人掐住命口抽走了一般。沈怅雪立觉不好,立刻抬腿一踢,跳起来往后一退,拉开了距离。他低头,就见自己这把听悲剑的剑身上血光重重,颤抖阵阵,一种极其不祥的灵气萦绕其中。他又伸出另一只手,摊开,其中也染上了血气,灵气也在缓缓流逝。沈怅雪脑子里嗡的一声。他突然听见了笑声。沈怅雪抬头,白忍冬正闷声低低笑着,再次朝他一步步走了过去。他将左手按在诛生剑的剑刃上,手上的那些他自己的鲜血,皆被如此抹到了刃上。诛生剑在他手中铮铮震鸣。“沈怅雪。”白忍冬叫他,“师尊有命。他叫我告诉你……该是什么,就去做什么的本分事。”沈怅雪忽然懂了。他笑了声,一挑眉毛,反讽道:“你现在比我像个畜生多了。”-钟隐月觉得有些不对。白忍冬的脸色似乎好了些。与之相反,沈怅雪脸色有些白。两人在场上又僵持住了。方才白忍冬爬起来,与他互击了一次之后,沈怅雪就开始与他绕了起来,不敢再贸然出手。钟隐月觉得有些许不对。照理说,沈怅雪没理由怕他。他是个重生的,前世,白忍冬的剑法有一半都是他教的。从方才来看,沈怅雪也能把白忍冬吃得很死。为何现在突然怕了?钟隐月一时没能明白。可时过一炷香,等到两人不得不又在场上互击了几次,每次之后沈怅雪都脸色越来越白。眼瞅着他气喘吁吁起来,钟隐月突然明白了什么。白忍冬在吸他的修为跟灵气!他脸色一扭曲,当场破了修仙的戒,破口大骂了一声。钟隐月管不了那么多了,立刻起身,转头朝着另一边就跑了过去。“耿——”他正要直呼对方名号,过去找他算账,却突然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他正要喊出来的话,也全都哑在了嗓子里。钟隐月一怔,未来得及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系统面板突然出现在面前。【请立即营救目标人物。】【人形维持时间已经仅剩下三分钟。】系统说,【如果两分钟内,宿主不及时去到台边做出反应,目标人物将在此处变回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