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一贯是清冷的,辨不明情绪,说这句话时却似乎在尾音,带了些嘶哑颤抖。
芊芊倏地抬头,撞进一双干净的眸。
男人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云遮雾绕,里边的情绪,始终瞧不分明。
是问责是关切还是……一种厌烦?
他毕竟是没忘记郑兰漪放灯的好意,他总是不愿让那个女子失望的。
他误会她因太过悲痛而选择割腕自尽,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没想过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手腕的伤,是她以鲜血喂养却死,好得到那能宽宥人心的却死香。
只是,他既厌恶情蛊,厌恶南照,厌恶她的出身,连一个小小的锦囊都要销毁。
这却死虫叫他发现,也逃不了毁灭的结局。
她绝不能让他连这最后的希望都夺走。
“是。”芊芊顺着他的话,轻柔地说,“陛下,我那段时日太痛苦了,这种身体上的痛会让我好受一点。臣妾知错。以后不会了。”
宫妃自戕,是大罪。
她知道的,她不会犯错,不会再因自己的错误连累身边人了。
“不会了?那这是什么?”
手腕被他捏得更紧,他皮肤很薄,又冷白,手背青筋凸显得很明显,像是随时会爆发出来惊人的力量。
五指攫着那过分纤细,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
那一抹刺目的红若火焰般灼烧着谢不归的眼眶,使得他的眼球朦朦胧胧地裹了一层滚烫的液体,月光一照粼粼闪光。
某个瞬间,芊芊对上了他的视线,他的那双眼睛同月光重叠的一瞬间,像是一整季的冰雪都融化在了里面,眼里有惊怒,有痛楚,可她一眨眼,那饱含愠怒的痛楚又消失得干干净净,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却死香的功效大约还没散,竟然让她瞧见了这样的幻觉。
她竟以为他……要哭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声音低哑,握着她的力道稍稍松懈,她轻易便从他掌心抽开了衣袖,如流水般从他指间逝去。
“陛下便是要问罪,也得讲讲道理吧。我受这伤时还未入宫,尚算不得宫中妃嫔,自不必守宫中的规矩,”她说得平静,思绪沉稳而清晰,努力打散那却死香带来的幻觉,“生死,我有选择的权利。”
“至于这个,不过是伤口开裂了,我在包扎而已。”
手上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抓住。男人眼尾莫名地垂下,像是一笔走势极险的墨痕,又像是被抛弃的狗狗,带了点委屈的意味。
袖口下的手猛地攥紧,周身气息压抑冰冷,他看向她眼睛,语气淡漠: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吗?”
芊芊知道,他在说她的命是他救的,从那时候起,便该是属于他的。
更遑论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这宫中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天子的,宫妃毋庸置疑,更是皇帝的所有物。
事实也确实如此。
她回避了他的视线,眼睫微颤,脸庞在月色下苍白到圣洁:
“我还给陛下一次了。”
“加上卿好……两条命。还不够抵消陛下的救命之恩吗?”
“卿好……?”他似乎有些茫然了,唇齿间含着这二字轻轻地呢喃,声音依旧好听,却让她再难心生欢喜。
他连女儿的名字都不知道。
……是他们的女儿,却再与他无关了。
从今往后,卿好只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只是她祝芊芊的女儿。